碑一旁,他抽了抽鼻子,像是一個受了委屈跑回家的孩子,癟著嘴,說道:“行啦,話都說得差不多了,等我這趟江湖走完,再回來跟你嘮嘮啊。走了。”

少年轉身,揮揮手慢慢走遠,淚水流淌而下。

“再見,爹。”

夜裡的山林靜悄悄的,風也溫柔。

青瀲山綿延蜿蜒,有一處山崖矗立在汪洋之上,月光下波濤萬丈,海水拍打著山崖,低緩深沉,山風和海風混在一處,獵獵作響,老者揹負雙手站在山崖邊緣,閉著雙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身後,昏暗的山林深處,有一個帶著斗笠的身影緩緩走出,看了看老者的背影,慢慢走近。

少年站在老者身邊,沒有說話,老者卻睜開雙眼率先開口:“要走了?”少年點點頭,說道:“和顧枝學了刀法,總得出去走走,而且,也該回去了。”

老者點點頭,然後轉身看著少年,沉聲道:“你應該和顧枝一起,喊我三叔。”少年也看向了老者的雙眼,皺了皺眉。

老者重新看向遠處汪洋,接著說道:“當年的我,雖然知道了你的存在,也知道你的身世,可是那個時候我還有些事情沒有放下,所以只能拜託你師父護你周全,這十年,過的不容易吧?”

少年沒有作答,他還記得十年前,眼前這個還未如此衰老的男人遠遠地見了自己一面,說了句“好好活著”就消失不見,後來自己問過師父,卻沒有得到答案。

老者輕輕咳嗽一聲,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是怨顧筠的,不管當年的事情有多少的隱情和無可奈何,你和你孃的那些年都過得並不好,即便顧筠對此一無所知,可遺憾就是遺憾,說不得也放不下。”

少年伸手握住腰間的綠竹刀鞘,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問道:“師父雖然未曾言明,可師父是認識他的,對嗎?”老者點點頭,披散的灰色長髮在夜風中凌亂飄蕩,少年敏銳地察覺到老者滄桑的面容神色間有回憶纂刻下的深深痕跡。

老者緩緩說道:“我們和你師父認識有數十年了,當年顧筠曾救過他幾次,算是欠下了不大不小的人情吧,所以顧筠離開承源島之前,特意囑託了那時已為一宗之主的你師父對宋漓多加照料,只是沒想到宋家竟如此絕情,將你母親和尚在襁褓中的你趕出來家門,等到後來你師父找到你們的時候一切還是晚了。”

說著,老者轉頭看向少年,眼神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亮,他接著說道:“說到底,真正欠你們母子的是我和大哥才對,如果當初我們跟著顧筠一起去往京城,如果我和大哥早點知道你的存在,也許後面的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也不至於到了最後,只是陰陽相隔的結局。”老者面容堅毅,眼底有著蘊藏了許多年的悲切。

少年望著遠方,不知為何看到那樣的一雙眼睛,他竟是不敢直視,似乎在那滄桑之中還潛藏著更加波濤洶湧的苦痛,少年輕聲地問:“顧枝究竟是誰?他和顧筠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者嘴角露出笑意,似乎終於等到了有人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可是嘴角的笑意卻那樣悲傷苦痛。他轉身看向密林深處的黑暗,汪洋在他身後波瀾壯闊,他緩緩開口,語氣低沉。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在四十年前的承源島,距離繁華京城千里萬里的玄鶴城外,有三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混進乞丐之中闖進城去,悽風苦雨的深夜裡互相依偎在石板橋洞下,他們在寒冷中瑟瑟發抖,他們躲在黑暗裡,等待著天亮。

三個孩子最大的那一位總是最早醒來的一個,他會先走到溪邊用冰冷的水澆在自己的頭上,將自己從昏睡中徹底逼得清醒過來,然後擺出一個不知從哪學來的拙劣拳架子站在溪邊一動不動,餓了一夜的肚子乾癟癟的,可是孩子渾不在意,眼神堅定。

第二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