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坤海域那艘孤零零的艦船之上,落座兩側的寧愚和井舜看著面前棋盤上的霧氣瀰漫,他們不知何時都開始沉默不語,就那樣看著汪洋之上的氣息變幻。

井舜視線落在聖坤海域一個方位時突然開口問道:“金藤皇帝是你殺的?”

寧愚的視線沒有落在身前的棋盤上,他剛才神遊離去了片刻,因了又有幾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江湖宗師手持“除魔令”要來與魔君一戰。

他只是見了他們一面,那些人在驚慌失措下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應該立即在魔君的威壓下俯首稱臣,還是要依舊硬著脖子再說些大義凜然的話。

那幾個江湖宗師很快就被井舜送出了這艘船,寧愚的眼神重新匯聚,帶著些隱約笑意看向對面的井舜,反問道:“為何護著他們的性命?”

井舜抬起袖子搭在桌子上,神色平靜說道:“妄殺無辜又有何用處?”井舜伸出手指點了點棋盤的邊沿,眼神低垂說道:“更何況到了此時,你那些無聊時的隨意之舉難道還能再作為無理手嗎?”

說著,井舜看向寧愚手邊的幾卷畫軸,寧愚笑了笑隨意拎起其中的一幅丟出了窗外,然後隨口說道:“這是新一卷天坤榜,上面既沒有光明皇帝也沒有‘地藏顧枝’,而是十個從來沒有在汪洋上顯露過姓名的武道宗師,你說,世人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井舜直起身子看著寧愚,緩緩說道:“我本以為天坤榜是你要為這座汪洋的秩序添磚加瓦的準備,沒想到卻是為了今日的一筆勾銷?”寧愚聳聳肩說道:“若是隻論這天下的武道修行高低,你我都知道除了當年的琉懸和君洛,其實再沒有什麼人有資格逾越過那些傳承千載的島嶼之主。”

井舜搖搖頭問道:“顧枝?徐從稚?齊境山?”寧愚手指輕輕敲打酒罈邊沿,說道:“顧枝太像當初的君洛了,天資卓絕志氣高遠,但又不像君洛那般始終鋒芒畢露,即便顧枝如今真的已經登臨武道山巔了,你覺得以他的心氣,這一次的重新現世又會持續多久呢?最終心灰意冷地離去還是飛蛾撲火地赴死,他的命運從始至終繚繞著那些往事和感傷,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天坤榜上。”

井舜聽著寧愚對於顧枝的評判沉默不語,只是最後說了一句:“我沒想到你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寧愚就像是沒有聽見井舜說了什麼,自顧自繼續說道:“徐從稚始終差了那一口氣,如果最終他願意接住林山島的神劍,自然天高海闊,那時他的成就便要另說了。至於齊境山,一個沽名釣譽天資平平的修行之人,若不是為了在天坤榜上留一份餘地,齊境山哪來的資格。”

井舜敏銳地察覺到了寧愚的話語,他輕聲說道:“你已經找到了?”寧愚喝了一口氣,嘴角笑意有些輕蔑又有些嘲弄,他隨意說道:“知與不知都毫無意義了。”

井舜突然神色一沉,他垂下雙手的袖子搭在膝蓋上,整個人就彷彿在那一刻變作了一塊石頭,他靜靜看著寧愚,聲音沉重說道:“你為何要走到這個地步。”

寧愚將喝完的酒罈子隨手丟在桌下,他捻起一顆白色的棋子,低聲說道:“選擇。”

三百年前,那三個誤闖秘境初來乍到的年輕人曾並肩同行過一段年月,那時他們脫離了身處異鄉的迷茫和痛苦之後只覺得在這樣全然陌生的天地間會大有作為,他們用了一甲子的時間去體會這座人間,武道修行、權勢財富、山川風景,他們都一一看過品味,甚至其中一個年輕人當年還曾娶親成家,可惜到了最終還是孑然一身。

當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他們才發覺自己其實依舊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即便他們已經走到了世間的山巔,所有一切都唾手可得,可他們既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回去他們的故鄉,也無法在這座汪洋上找到自己的歸宿,那麼他們該做出什麼選擇呢?是自暴自棄地殞命,是破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