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塵土飛揚,海浪翻湧捲入雲霄。

天門外,站在小舟船頭獨自出刀的徐從稚,從那些被劍氣捲成星星點點碎片的神明虛影中,看見了一個背對漫天神佛出刀的身影,那人意氣風發,無論是站在光陰長河的岸邊還是站在仙界天門之下,那人只是朗聲一句:“開!”

隨著話語,徐從稚手中雙刀也落下,於是天門內外,所有人都聽見了古神甦醒的低語,悠揚輕緩,卻在心頭敲響了鼓聲,視線落在天門上,所有人都看見,門開了。

站在城牆下,君策醒了過來,他的手掌虛託著什麼,而在他身前,巍峨天門緩緩抬高拔升,天光刺破陰影照在他的身上。

身後汪十四跌跌撞撞地越過柵欄,看著君策的背影跪倒在地,熱淚盈眶地振臂高呼:“君洛!君洛!”還有更多的人走出了帳篷。那些面色悲苦枯黃的苦修者都虔誠地跪倒在地,不知是因為那個許多年前恍若神明的人重現,還是因為天門真真正正的開啟。

海水隨著天門的抬升也被託舉而起,海浪與風沙遙遙相對,只有一身儒衫的君策獨自站在其間,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道德谷,然後抬腳走過天門,就那樣離去,也就這樣歸去。

君策一步跨出,來到了那艘小舟船頭,徐從稚收刀入鞘,天門再次緩緩落下,再也看不見那些跪倒在地的虔誠苦修,也掩蓋了樓船甲板上的陣陣驚呼,徐從稚上下打量著君策,嘖嘖道:“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啊,竟然都有了這種境界修為。”

君策搖搖頭道:“不是我。”徐從稚拍了拍少年的儒衫,笑道:“廢話,當然不是你。”

君策看了一眼徐從稚身邊的程鯉,問道:“你怎麼來了?”徐從稚手掌運氣,小舟便如離弦的箭矢一般穿過了環繞的船隻,獨自遠去,天門很快落在身後。

徐從稚聳聳肩道:“還能是什麼?來找你啊。”君策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道德谷?”

徐從稚盤腿坐在船頭,招手示意君策也坐下,說道:“這你就不用問了,來說說你在道德谷都幹了什麼吧,還一副讀書人的打扮。”

君策沒有說話,只是環顧四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浪濤翻湧,他茫然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徐從稚的臉上沒有什麼嬉笑和輕鬆,他一字一句道:“去找顧枝扶音還有你孃親,然後一起回家。”

道德谷長生觀外山林的石崖上,膝上放著一本古樸書卷的張謙弱獨自眺望遠處,那道佔據視線和心神的巍峨天門被神明開啟,世間一切光芒都匯聚在一處,只有那個儒衫少年的熟悉背影走在其中,離開了道德谷,就要回家去。張謙弱輕輕翻開手中書卷,一頁頁空白隨風掠過,最後在一頁紙上,清晰的墨字緩緩浮現,“君策,開天門。“

觀中書房裡君策留下的幾封信,張謙弱都送到了那些人的手中,只是在信件還沒送到寶鹽城的時候,三位少年離開時還能在病榻上坐起身的荀踽老先生卻已經油盡燈枯,溘然長逝。

在那封最終由荀念竹和荀修仁開啟的信的末尾,君策寫道:“老先生以前曾說過‘吾心安處是吾鄉’,以前太過年少無知,實在難以真切感觸其中的深遠意味。”

“只是如今卻多了幾分感悟,也許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那樣一個地方,只要想起念起,就如同跨越了時間和距離,再次置身其中,於是世事一切理得,思緒一切心安。那個地方,可以是城鎮村野,可以是高山流水,也可以是因為有那幾個人所在的小院,於是,就足夠稱之為家鄉。”

少年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只是歸鄉,返家。

天上雲海翻湧著世事人心的繁複和來來往往,若是從眼前海面的倒影中看去,那些被魚兒和海浪打破的碎片裡,還是隱約能夠看見一座座懸浮於雲端的島嶼,只是躺在岸邊的華朝獨自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