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帶著廣朋走到學堂,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看著空蕩蕩的課桌,廣朋想到自己要離開先生了,心裡有些酸楚。

看著先生走路都顫巍巍的樣子,心裡更是不好受。

先生走到講臺的後面,慢悠悠的掏出鑰匙,開啟鎖,廣朋終於可以看清楚一直以來心中有些猜測的那個紅色書櫃的裡面了。

裡面全是書,而且幾層放的都是已經發黃的書,書上的字也比他們學的書的字大了出許多。

先生從底部的小抽屜裡,取出幾冊書,又拿到遠遠的距離上兩眼仔細端詳了一下,好像確認無誤的樣子 ,然後才上鎖鎖好。

“廣朋, 這是幾本明版的書,先生就送給你做臨別禮物吧,到茂林寺以後也要繼續堅持學下去才好。”

廣朋雙手接過來,看了看,是兩套書。

一套是“孫子兵法”,另一套是“李衛公問對”,書本上蓋著先生的藏書章,長方形的,他認識。

他知道,這是先生多年前參加武舉考試時曾經讀過的書,也是他珍藏多年的寶貝,接受先生的書就是接受了先生的囑託,要完成先生沒有完成的夢想。

先生又取過桌子上的印泥盒,從腰上取下自己的私章,開啟書卷,在扉頁上加蓋了上去。

看到廣朋有些不解,他解釋說:

“你回家看到石妙興的時候,把這幾本書給他看看, 他就會知道我為啥加蓋這個印章的。”

“謝謝先生。”

他鞠了一個躬,是頭幾乎到地的那一種。

先生擺擺手,順手拿過他的書包,又把桌上的硯臺放進去,還拿了一支毛筆也放了進去,對廣朋說:

“什麼時候都要讀書寫字,勤練武功,文武都要精通。千萬記住。

“但是,更要千萬記住這幾條:在練武之人面前不要討論任何武功,在文化人面前不要談論任何文化,在紙上談兵之人面前不要論任何兵法。這叫藏鋒,你們寫毛筆字不就是講究藏鋒嗎?”

“為什麼不可以談論呢?不是說教學相長嗎?”

“在先生面前一切都可以,出門就萬萬不可以的。在練武功之人面前討論武功,必然動手相傷;在文化人面前談論文化,必然相輕,而且文人多嫉妒,當心他們背後害人,討論過多也會降低自己的層次;在紙上談兵之人面前論兵法,那是對牛彈琴,因為軍人只可以用事實說話,不可以相爭,因為,戰場上的勝利才是兵法的歸宿,而不是口舌之爭。這也是藏鋒。”

廣朋一下子明白過來,因為他想到了先生和石師傅,因為他們從來不與旁人談論文化和武功,石妙興更不在村醫面前說醫道,而他也壓根不知道先生當年還參加過武舉考試 ,也不知道先生其實也是會武功的,原來,先生的一生都是在藏鋒啊!

“先生,我記住了,一定一生都記住您的教誨!”

“好了,你走吧,前面的路就看你自己走了,你要是走不出自己的道路,就不要來看我。”

言畢,先生自己徑自離開了學堂,與師孃一起站到正房前 ,看著這邊的言廣朋。

廣朋背上書包,走到先生和師孃面前,磕了三個頭,不由得痛哭失聲。

先生擺擺手,意思要送別廣朋。

想不到的是,先生突然兩腿膝蓋彎曲,兩手彈出,一手抓住了廣朋的肩膀,另一手把他全身塞到了自己腋下,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

廣朋,一下子找到了石妙興在下雨時刻帶他回家的感覺。

到了大門外,先生將廣朋放下,輕聲說:

“走吧,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前面的路長著呢,還要你自己穩穩當當的走下去!向前走,不要回頭!”

廣朋這才領略到先生的另一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