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蓉頭垂得更低了,試圖用這種沉默的方式反抗母親。

她是家裡老二,性子懦弱,聽話乖順,從小到大,無論娘要她做什麼,她都會默默做好。

被打被罵也沒有一句怨言。

這是她第二次反抗。

性子要強的大姐,當年咬死不肯嫁,被娘關起來了。

梁秀蓉第一次反抗生母,是和三弟一起偷偷把大姐放走。

她心裡清楚,娘已經收了彩禮錢,如果大姐跑了,就會要她嫁過去。

她願意代嫁。

姐妹倆總要有一個過上好日子。

三弟連夜把大姐送到火車站,都買好了火車票。

大姐沒上火車,扭頭回家擦乾眼淚,拎著包袱嫁了。

就像她能為大姐犧牲,大姐也不肯讓她嫁給癱子去吃苦。

而她們的娘,這次和姥姥一起精心為她挑選的相親物件。

體型快趕上大隊裡養的豬了,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在流口水,嘴歪斜眼,路都走不穩。

更讓梁秀蓉的難受是張母打量她的目光,就好像在挑剔食品站櫃檯上掛著的豬肉。

“妮子這屁股生得好啊,夠大,一看就是能生兒子的!”

她姥姥笑說:“那可不,我這外孫女在鄉下,那是人人都要誇一句,好生養!我外孫女嫁到你家去,保管你以後孫子都抱不過來。”

“光會生養可沒用,家務活這些都做得來吧?”

她娘拍著胸脯,鏗鏘有力地保證:“我這二女兒人最勤快了,家務活都會幹,在我們生產隊天天掙滿工分。”

“我是最見不得那種只會吃白食不幹活的懶貨,睡到太陽曬屁股還不起,一天到晚就知道勾著自家男人。”

“那你儘管放心,我女兒要是嫁到你家敢躲懶,不用你罵,我這個當孃的絕對先扒了她的皮!”

梁秀蓉當時低著頭,僵硬地杵在一旁。

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

聽著娘、姥姥與張斌他媽說說笑笑,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和你姥已對跟張家父母說好了,只要你嫁過去,你弟弟就能到食品廠當臨時工,拿15塊工資!”

杜月梅渾然不知女兒在想些什麼,仍然以她自認為的大道理規勸她。

“秀蓉你一定要明白一個重要的道理,只有你親弟弟出息了,你才能過得好!

所以你必須要多幫扶你弟弟。不然你以後嫁到婆家受欺負了,家裡都沒人幫你。”

親弟弟還不如娘撿來的三弟待她好,大姐被婆婆打了,三弟直接找上門去,把大姐夫痛毆了一頓!

揍得他鼻青臉腫,不成人樣。

揍完,放狠話威脅大姐的婆婆:“你以後再敢動我大姐一根頭髮,我下次可不是動手那麼簡單了,我直接把你兒子給片了,餵給你吃!”

大姐的婆婆當場嚇得拉了一褲兜子的屎尿,躲在家裡一個月沒敢出門。

懦弱的梁秀蓉不再沉默,抬起頭說話。

“娘,你當初為了送四弟上高中,逼大姐嫁給癱子。現在又為了四弟,逼我嫁給傻子。你眼裡心裡只有四弟,我和大姐也是你撿來的嗎?”

“反天了!你還跟娘頂嘴!”

一向最聽話的二女兒,今天跟吃錯了藥一樣,居然敢頂嘴,杜月梅氣得食指頭一個勁地戳她腦袋。

“你和你大姐當然都是我親生的,你娘我又不傻,去撿兩個丫頭片子回來養,嫌家裡糧食不夠少是不是?”

杜月梅活了大半輩子過得憋屈,在家當姑娘時,被姐姐們壓一頭。

挑的丈夫梁建偉是一名挖煤工人,原以為是個好的,將來能成為技術工,或者有造化當個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