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六叔在醫院躺著,我和五哥早就溜到海邊燒烤。最讓我欣慰的是,六叔轉危為安。只不過,氣脈非常地微弱,完全沒有之前的那種豪邁氣派。

我和五哥坐在病床邊,六叔微微地閉著雙眼,微弱的呼吸呼噠呼噠的。總算是吉人自有天命,大明子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就是為了好好照顧六叔和六嬸。這也正好發揮他的廚師優勢,他開始操刀給六叔燉老母雞湯,把他珍藏多年的野山參也捎了過來,說是給六叔和六嬸補陽氣。

老母雞燉人參確實是大補,出了這麼大的車禍,渾身上下做了好幾次手術。接骨頭,植皮,能遭罪的都遭了。劉院長提醒我們說,現在還不能進補,需要恢復身體才是當前最最重要的,不是燉個老母雞。等需要的時候,我告訴你。

我一想也對,現在六叔六嬸還躺在病床上,我們確實準備的有點早。大明子可能心太急,他太希望肇老六早點好起來了。這何嘗不是我和五哥的心意呢?不過,我和五哥替六叔嚐了一下雞湯,那味道一下子就想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瀋陽。我問大明子,你是怎麼調的這高湯,這味道簡直是鹿鳴春的大廚都調不出來。大明子會心地一笑,悄悄地跟我們說,大哥,那個參湯可是老補了,吃完了直接能跑上山上去。要不,鬧心。

我和五哥在秦皇島呆了將近個多月的時間,六叔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好,有時候還能躺在病床上講幾句笑話,六嬸下地一點問題都沒有。最開始,花蝴蝶說話還小心翼翼,漸漸地恢復常態,大嗓門子能把整個走廊的人都給叫醒。人們都問,你們是東北那嘎達的?說話嗓門子不用喇叭。有點貶義,花蝴蝶一點也沒聽出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早就不叫花蝴蝶了,而是叫她六嬸。這或許是花蝴蝶最喜歡聽到的稱呼。當然,我們早就將她看成我們的六嬸了。

時間是癒合傷口最好的明證,六叔和六嬸在劉院長安排人的精心照料下康復了。當然還有大明子的照顧,傷筋動骨一百天。把六叔和六嬸接回瀋陽的那天,陽光明媚,一切又恢復到以前的場面。六叔的兄弟從吉林開來一長淌子的悍馬車隊,場面是相當地宏偉。我心裡想,這才符合肇老六的性格,六叔你終於可以殺回來了。

六叔被抬上車的時候,還抱著拳對劉院長說,救命之恩,永生難忘,咱們是青山不老,流水長流。這個情,我記你一輩子。

劉院長說,你這身子是不能激動的,距離康復還有一段距離,回瀋陽後,安心休息,別的什麼也別想。他望了望那一排的車隊,又跟六叔說,我看啊,你還是放不下這個名和利啊,這個可要不得。實不相瞞,我早已生死看盡,兩茫茫啦!

不知道劉院長今天為什麼這麼感慨,或許是他看到了六叔這個場面。其實,肇老六和花蝴蝶無論走到哪裡,都忘不了他是從吉林出來的草根,他就是那塊土上的土生土長的人。

肇老六執意要回到瀋陽,不想回吉林磐石,六叔早已經將瀋陽看成他的家了。家這玩意兒說起來也是奇怪,有的人,他只認他的出生地,那裡才能算做是家。對於家的留戀也就僅限於那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土地,熟悉的玩伴,其他也沒有啥了。而有的人五湖四海漂泊,到處都是家,無論走到哪。他也從來不糾結家究竟是什麼,也可能是記憶裡那一次被父親的一頓胖揍;也可能是負責任的小學老師,罰站抄一百遍作業;還有可能是兒時的玩伴,已經變成了衣衫襤褸的陌生人,默默地看著你,誰也不認識......其實家就是個符號。

六叔想的開,他這一輩子無兒無女,時髦點叫丁克,寒磣點叫那個。當然,這種侮辱人的外號從來都沒有人叫。自從大明子拜師六叔,六叔早就將大明子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看待,其實這也是預料之中。不管前半生有多風光,後半生都得駕鶴西去,總的有人給送個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