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認為溫州莊是一個見利就走、坑蒙拐騙的生意人,甚至我從來都沒有把他和黑幫聯絡到一起。包括當年在滿洲里,我和三姥爺將望遠鏡、剃鬚刀、狐狸皮兜售給他,他都樂顛顛地接盤。做點小生意、坑點小老百姓、外表光鮮內心好色之徒,這是我對他的最初的印象。

三姥爺從開始都沒有這麼認為,他給我說,出來混生活,沒有兩把刷子,你就甭想立足。

他傷好之後,繼續穿著紅馬甲扛活,做貨運。三姥爺秉承的理念就是快,他把腳踏車後座加了兩塊鐵板,改裝成馱貨的屁驢子。不管貨品多少,只要有單就一路狂飆。三姥爺告訴手下的,“我就是想幹一場窮人的閃電戰,兩條腿跑不動,改屁驢子;輪胎紮了,用鐵軲轆圈狂飆。就是要快。”有人說,三姥爺的紅馬甲鐵軲轆圈和地摩擦得直冒火星子,那就是三姥爺的驢幫。

他的紅馬甲號稱市場裡最快的驢,三姥爺的道行,也贏得了莫斯科的阿里克謝大叔,那個丟東西的老毛子和他的朋友的信任。他們從赤塔進的貨都是三姥爺安排的貨運,買賣不大,在赤塔夠活。

晚上,三姥爺告訴我,“孫子,你知道溫州莊,他真的是很裝,在去滿洲里的火車上。”

“三姥爺你老人家是怎麼看出來的?”

“去滿洲里都是討生活的生意人,一個西裝筆挺、遇事不驚,見面就能稱兄道弟的人,我當時就想他一定是道上混的。”

“那三姥爺,你還請他喝酒?”

“這一場,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本來他提拎著壺酒來敬酒,我就是一直沒給他機會,按道理在東北混喝酒他應該很不在行,卻提拎著壺酒來逞能一定有蹊蹺。我悄悄地將他的那壺酒倒到他的杯子裡,沒過一會就他就醉了。”

我現在才回憶起來,三姥爺一直都在喝著自己的酒,原來他是留了一手。

“直到滿洲里,我提高了五倍的上貨價,他依然在收東西出手,你想誰會買啊?生意如果這麼好整,全發大發了。”三姥爺說到,“到赤塔,這傢伙露出原形。他哪有那些好心,無非就是錢。”

三姥爺接著說,“我再想,這個老毛子阿里克謝也有點奇怪,你說做生意吧,怎麼整那麼老些鑽石,上貨從來都不講價,好像白來的一樣?”他說到這裡,我一回憶,還真有點蹊蹺。

我問,“三姥爺,咱們掙該掙得錢,甭管那麼多了,反正又不是搶來的。”

我想起一件事,怕忘了,趕緊和三姥爺說一聲,“最近,收咱們保護費的那幾夥兒人都不見了,我還聽說那些商戶都說溫州莊太給三姥爺面子了,長志氣。”

三姥爺一聽,說“壞事了,溫州莊一家通吃,他把咱們給涮了。”

我困惑地搖搖頭,三姥爺接著說,“不用出幾天,所有的商戶就開始向溫州莊交錢嘍。”

十二月份,俄羅斯赤塔風真冷,嗷嗷叫。想起東北老家寒冬臘月,不知道當地赤塔人是否也有寒冬臘月這麼一說。大雪像鵝毛一樣,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像雞毛呢?我也曾經有這樣的疑問,直到看到赤塔的雪,才知道,漫天飄落下來的雪花就像棉絮,和鵝肚子底下掀開硬毛下面的軟毛一模一樣,所說的鵝毛指的就是這裡。

這幾天幾乎沒有什麼活,三姥爺和我準備接車遠東來的的紅松和冷杉木,這個東西在俄羅斯遍地都是。聽說當地人必須有采伐證才能砍伐,比如說你有一百立方米的證,但我估計只能砍五十立方米的。這東西是不允許順便砍的,但也有一些當地人偷著整,給我們整木頭的大伊萬老哥就是偷著整的樹。

最難搞定的是如何將這批紅松和冷杉運到滿洲里,三姥爺想了個萬全其美的辦法,把木材變成板材,直接出口回國。主意說完,就這麼定了。下午俺倆去郊區找木材加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