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我五(小蝦米)

說是二姐,其實不是親姐,但跟親的差不多。她是我大伯的二女兒,而我是她爸爸的小弟就是我爸爸唯一的一個小孩,也是她爸爸和我爸爸兄弟倆裡最小的一個孩子,還是我們徐家這一代裡唯一可以寫到族譜裡去的,因為我是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女生是進不了族譜的。

二姐幾年前就下山去了,先是去了縣城,據說是去了一個足療的店鋪,也就是說她當了我的同行,而且是先驅(好象這詞不能這麼用,也不管它了)。後來有先到昆明的姐妹介紹,去了昆明,還是做足療,按摩。再經先到上海去的姐妹介紹,去了上海。

二姐在縣城的時候就跟二姐夫好上了。二姐在昆明的時候就跟二姐夫結婚了。二姐夫家跟我們這裡隔了幾座山,叫小黑山,現在成了自然保護區了。二姐夫原來學的是木匠的活,後來跟著二姐到昆明,當了建築工人。再跟著二姐去了上海,還是當建築工人。聽說城市越大,越是有著蓋不完的房子。

她說,要過年了,所以她回家來看看,看看爸爸媽媽奶奶叔叔嬸嬸,看看夏小霞。

她說的是我的大名,一個我自己都快忘記了的名字,一個被許多人說成是孽種的孽種的證據的名字。

我不太清楚二姐比我大幾歲。我只知道,在我還是幾歲的時候,她已經十幾歲了。她有個姐姐,就是我的大姐,可是她十幾歲的時候她姐姐已經二十來歲了。很奇怪的是,她這個年齡左右的女孩子在我們村子裡幾乎沒有,實際上就她一個。所以她很喜歡逗我,跟我玩。

我三四歲的時候二姐已經十歲出頭了。三四歲卻正是產生牢固記憶的時候。我的三四歲的最牢固記憶就是熱水塘。二姐喜歡把還穿著開襠褲的我全部扒光了扔到熱水塘裡去,然後她也跳下來,把咿哇亂叫喝了熱水又亂哭的我從熱水裡撈起來,然後抱我坐在大石頭上,就是後來小魚坐的那塊大石頭上,向我潑水,給我洗澡。我記得最深的是她捧著我的小腳丫子親的樣子。她是穿著全部的衣服跳到熱水塘裡去的。我長大後經常會想這個問題,為什麼男小孩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脫光,可是女孩子就全體完整地保密,包括在男小孩面前。這世界是不是不公平到了極點。這個問題我問過二姐。二姐說:女人有秘密,男人沒有秘密,小男孩完全沒有秘密。說了等於沒說。不過女人有秘密這句話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一種能讓我有點激動甚至非常激動的印象。

面對著她,我又想起了這個三四歲時候最深的記憶。我想:也難怪她後來會去做足療。

她回答了我關於二姐夫的問題,她說的是:勿要塌吾港伊。格只赤佬,希希特隨了。我現在知道了,她說的是上海話,我還知道她說的上海話並不標準,儘管估計(我當然只能估計)小和尚師兄都驚呆了。她的意思是:不要跟我提他。這個混蛋,死死掉算了。我也知道,老和尚師父一定在一邊偷著笑。因為老和尚師父上海話說得非常標準,而且比我的上海話現代。原因我當時並不知道。老和尚師父在暴露了他會說上海之後,是這樣回答我關於他是否是上海人的問題的:格樁絲體儂胡趟微曉得額(這事你以後會知道的)。我也問過老和尚他為什麼會當和尚的,他給出的也是同樣的標準答案。

二姐說,她到上海已經三年了,一直沒有回來過。她想家的,也想夏小霞(我不知道這話裡面有幾分是真的,就當全是真的吧),可是每年過年時,她的老闆都說,如果大家都走了,都回家鄉去探親了,生活沒人做了。她心好,所以她就留了下來。今年春運,由於疫情的原因,本來客人就不多,她本來就決定要回家的。再加上那隻赤佬(她當然說的是二姐夫)那副吞頭勢(意思是惡劣行徑),她就回來了。她說,幸虧她車票買得早,後來由於疫情,號召大家原地過年了。可是她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