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我再熟悉不過了,但是這回好象在水裡泡過了,又曬乾了,幹得有點裂開了。她說:小蝦,然後停頓了幾秒鐘,再說了:米。又連起來叫了兩遍,好象是背一個新的單詞:小蝦米,小蝦米。我說,小魚,沒關係的,我知道的,小蝦就是小瞎,瞎子。沒關係的。

這兩天,我的心已經平靜下來了,其實,我覺得應該說是麻木了。我很奇怪我怎麼會這麼快就麻木下來。我甚至在想,我有了第三次生命,然後有了第三個名字。我的第一個名字是夏小霞,一個幾乎已經被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忘記了的名字。我的第二個名字是小蝦,一個被所有人叫到現在的名字,一個到哪裡都跟校草聯絡起來的名字。我的第三個名字是小蝦米。我知道,以後大家都會叫我小蝦米,而不是小瞎子。可是我就是瞎子,就是小瞎子了,以後會變成中瞎子,老瞎子,死瞎子。校草?還校草呢?以後我是一個被人用鄙夷的眼光或者可憐的眼光看著的瞎子了。總而言之。兩隻眼睛的角膜都穿孔了。這話我聽到了,聽清了。我是讀過書的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忽然想到了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的阿紫。阿紫是一個瞎姑娘。可是後來有遊坦之把眼睛挖給她。可是挖給她之後她卻不想活了,她跳崖了。難道還真有人把眼珠挖給我嗎?難道我也要跳崖嗎?我忽然有了一種恐怖感,我揮開了那隻捏著我的手的小手,我怒吼著:滾!滾出去!

你怎麼啦?小蝦米?小魚的聲音充滿了驚恐。她又捏住了我的手。我被她的驚恐軟化了,我的聲音也變軟了:走吧,小魚,離開我,回家去,好嗎?我求你了。

我聽到小魚的哭聲。她的小手把我的手居然捏疼了。她說了好多,不走就不走永遠不走一輩子不走之類的。我後來也不再說什麼了。其實,她的小手是給了我一些安全感的,雖然同時也讓我的心不停地抽搐。可是我不忍心再甩開這隻小手了。我安慰自己說,我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