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破曉,蘇慕身著李忠贈送的新衣,伴隨著縣丞和倉曹,一同踏上了前往郡守大堂的路途。郡守,作為一方州牧,擁有開設府邸的許可權,然而田澤卻偏好簡約,選擇在自己的府邸辦公。曹魏雖然執掌政權,但對於大漢的行政區劃並未作出更改,依然是天下十三州,五京分佈其中:北京鄴城,西京長安,東京建業,南京武昌,中京洛陽。

踏入府衙大堂,目光所及,北面南向的主位便是郡守之座,左右兩側各排列著三張桌案,漁陽和廣陽兩縣的縣丞劉、關二人相對而坐。透過相互間的寒暄,蘇慕得知了范陽範氏以及遼東縣公孫縣丞的身份,而關縣丞旁邊則坐著兩位眾人皆不識的面孔。

幽州牧田澤高居主位,隨意地揮了揮手,眾人便依照次序跪坐。倉曹也尋位入座,蘇慕則佇立在兩人中間,正是這樣的位置和站立姿勢,讓他得以仔細打量州牧大人。田澤看上去四十餘歲,鬍鬚整齊劃一,宛如濃墨,不僅不顯滑稽,反而增添了幾分威嚴。他頭戴青色冠帽,身著深藍色官袍,氣度不凡。望著田澤,蘇慕心中忽然明瞭何為“談笑風生”,那儀態之華貴,實在是再貼切不過的形容。

田澤站在廳堂之上,環視一週,只見眾人已然準備就緒,目光齊刷刷地聚焦於他。他神態自若,微微點頭,隨即朗聲說道:“諸位縣丞,辛苦了。”

聲音剛落,眾人紛紛抱拳回應:“哪裡,豈敢。”

“今日得以與諸位初次見面,在下是幽州的田氏,名澤,字子潤。承蒙聖上厚愛,特此任命,才有幸與大家在此相聚。”田澤話語謙遜,簡單明瞭地介紹了自己。蘇慕聽聞此言,心中不禁思忖,如此高位之人,竟如此卑微。自己便靜立一旁,全當是體驗古代官場文化,靜心聆聽,細心觀察。

田澤話音剛落,四名侍女應聲而上,為席間眾人斟茶。蘇慕望去,只見茶水色澤深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獨特的香料氣息,卻辨不出究竟是何種茶飲。

品茗之際,眾人姿態優雅,品嚐之後紛紛點頭讚賞。隨後,目光再次聚焦于田澤。他神態自如,繼續言道:“孔子有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昔日,我擔任別駕,無權過問,亦不敢妄加干涉。然而,今日我來到幽州,檢視了這裡的田地、軍備、稅收和人口。尤其是我在聖上身邊時,偶爾聽聞欽天監進言,說是北方天象有變,我還以為北方出了異心之人。但親臨幽州,查閱了近年來的晴雨記錄,方才發現幽州的氣候逐年轉寒。想到這一點,再聯絡到聖上派遣我來幽州,頓感肩上擔子沉重,還望各位鼎力相助。”

蘇慕聽州牧如此長篇大論,心中暗想,後世有學者認為,冰河期對農耕文明的影響巨大。歷史上中國經歷過四次冰河期,分別是西周、魏晉南北朝、兩宋、明末,每次都是北方寒冷至極,無法維持生計,遊牧民族在生存壓力下大規模南下,而漢族王朝的存亡關鍵往往在於糧食產量。

蘇慕這位上輩子沒有在職場待過多久的人,還不能或者說根本不懂官場之中的暗流湧動。

田澤州牧的話語中,透露出他對幽州各大勢力的深刻了解,對軍隊將領的熟悉,以及對家族土地分佈的清晰把握。

他提及自己曾是別駕,卻未指明是何人的下屬,只是輕輕帶過,彷彿那是無需多言的往事。

至於欽天監與皇帝的言論,自然不是輕易傳入外人耳中的機密,但在座的縣丞們,哪一個不是心思細膩,都聽出了言外之意。

眾人紛紛起身,神態恭敬地表示:“但有差遣,絕不推辭。”

田澤保持著從容的姿態,輕輕擺手,示意眾人落座,“諸位,這裡是府邸,不是公堂。我雖為州牧,但相較於諸位,我尚年輕。”話語至此,田澤停頓,淺嘗了一口香茶。劉縣丞與關隴對視,兩人心中明瞭,是時候結束這種微妙的試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