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閉上眼腦子裡全是姓馬的。朝他嘶吼的老男人,給他倒茶的老男人,憤怒的老男人,笑著的老男人,窩在他懷裡的老男人……站在滿地狼藉的老男人……

有什麼劃過腦海,我猛地坐起身。

昨天,不是,前天,老男人在別墅穿的拖鞋,腳上白襪子,白襪子的最前面是紅的。

紅的,怎麼會是紅的?

老男人受傷了?

越想越覺得是,老男人的每一雙襪子都過過他的目,沒有哪雙是白+紅的。

我更睡不著了。

我想回去。

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我頓住腳,站了半小時,我又折回床上。

45

早上,李炎雲打著哈欠出了主臥的門,先給佩奇餵了食,然後惺忪著眼往浴室走。

浴室有水聲,李炎雲聽到了,敲敲門說:「我進去了」然後不等裡面的人回就擰開門進去了。

隨後

「啊啊啊——鬼,鬼,鬼啊啊啊——」

李炎雲暈厥過去。

看到人直挺挺往後栽,我慌忙往前疾衝接住人。

「李炎雲!李炎雲!」我抱著人用力晃,「你不要嚇我!」

李炎雲被大力晃醒了,哭了,「嗷——是你,你,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我要回家,我要找媽媽,媽!」

何柏樹過來,甫一進門就被一米九的大漢子撲了個滿懷,男人哭得傷心欲絕。

「柏樹,帶我走,還有,佩奇,對,佩奇。」李炎雲喚佩奇,佩奇上前,李炎雲一手扯著狗爪子一手又撲進何柏樹懷裡。

「把我們爹兒倆都帶走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看得嘴角直抽抽,李炎雲這個重色輕友的夯貨。

何柏樹安撫了懷裡的人好一會兒,待對方情緒穩定把人牽進主臥,二十分鐘後從主臥出來。

「齊先生,你這」何柏樹剩下的話不知該怎麼說,他這兩天有好多話好多事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

我去房間取了帽子戴在頭上,一屁股坐進沙發,「不礙事,就是沒休息好。」

又問:「他怎麼樣了?」

何柏樹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措辭,終於,他開口:「他也很不好,腳那晚讓碎瓷片給紮了,我勸他去醫院不肯,我只好叫了醫生上門。」

頓了頓,「他不配合,把自己反鎖在,側臥,到飯點也不出來。」

聽到這,我心裡好似被針紮了,密密麻麻的疼。

「他就是被我慣壞了。」我說。

我低下頭,兩手捧住臉。

客廳一時只剩空氣在流動。

良久

何柏樹開口,「齊先生回去吧,你再不回去,我怕他會把自己活活餓死。」

一個有千金萬金的大老闆,把自己活活餓死。

我用力搓臉,眼珠子似要隨時爆開一般疼。

「現在還不行,你告訴他,餓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我。」

何柏樹走了,李炎雲帶著佩奇跟著一起走了,整個房間只剩下我,我在沙發坐到中午。

46

我調了三天的課,在李炎雲的公寓閉門不出三天。

第六天,何柏樹告訴我,老男人哭了,半個枕頭都是溼的,我再也坐不住。

我開著我破舊的二手五菱回到別墅區,進門,何柏樹告訴我:「人在側臥,這幾天一直在側臥。」後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上二樓,在側臥門前站定。

鑰匙轉動的聲音傳來,窩在被子裡的馬濤不耐煩地朝門口喊:「滾!何柏樹我說了多少次,不要來煩我,不要來煩我,你聽不懂……」人話二字在看清門口的人後卡在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