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發出感喟了,然而其中所包含的情緒卻截然不同。

雖然還沒得到自己所尋求的答案,但他還是不由產生出類似得償所願的情緒,不管怎麼說,這樣面對面地見到神的人形,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績’了吧?

在神的領域中存活,與見到神當面,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或者說效果,因兩方不對等的身份地位而產生極大的差異,前者對神來說也許平常,但後者於他而言,卻意味著他已然有與神對話的資本了——不管其因由在他本身,還是在於書。

“灰霧之主,”果戈里語聲輕輕地道,他臉上的笑意誠摯溫和,目光灼灼,仿若置身於夢幻,這是不受他剋制的,因距離那個答案只有一步之遙,他即將得償所願。

隨著鶴原的目光看向他,他驟然感到像是有無數隻眼睛一齊看住了自己,那些視線無處不在,從各個方向投射出,哪怕他餘光掃過根本什麼也沒有看見,但果戈裡沒有生出畏懼,他略微將雙臂張開在自己身側,這是一個完全暴露自身、未有任何防護和戒備的姿態。

這個嚮往真正的自由的青年,他就像是雀躍的小鳥那般,邁著步子試圖靠近鶴原,而在這過程中他沒有遭遇阻攔,也真切地走近到對方五步之內的距離,他停了下來。

“我將我的一切都獻給你,請聆聽我的禱告,請解答我的訴求——”

他無比主動地向神索取,只口頭地闡述了自己將付出一切,這卻恰好表現出他的決意和堅定,“您能回答我嗎?”

風遊蕩在這片領域中,自由地穿梭,它揚起來者的衣襟和披風,吹著他額前的散發向後,展露出一雙萬分剔透明亮的眼,在他的眼中只有一個目標、一個方向,他毫不避諱地迎著神的視線,揚起張揚肆意的笑容。

鶴原平靜無比地看著他,她的人形實質是要比青年更矮的,但對方的姿態分明是仰望,她看到對方在極盡努力展示出的‘自由’下掩藏的無望、悲慟和虔誠的祈求。

他站在高高的懸崖上,搖搖欲墜,要麼獲得飛翔的能力,要麼墜落崖底粉身碎骨。

鶴原的髮絲、衣襬也在風中微微地動著,她的眼底黯淡毫無光亮,但在面對這個世界裡第一個懷揣無比堅定的信念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微微垂眸看向他,應允了這一併不算冒犯或逾越的請求,她對人類總是抱有非同尋常的耐心。

“自由,”她輕輕開口。

自由是什麼呢?也許,只有無知者真正地自由了,但即便是她也還有一根線系在快樂家手中,這是為了不遺失。

鶴原的身形仍舊是虛幻的,像是風一吹就會散,哪怕沒有散,也在風中泛起細微的漣漪,無窮無盡的灰霧從她的衣襬下蔓延至現實世界,而在那鋪開的黑髮下似乎還藏著什麼,不過全都被拘束在其中,未曾掙脫出來。

“在我的世界,在我的故土,有過這樣的研究,人類將神與身進行分離……”

在她的世界的研究中,神與身(精神與身軀)密不可分,但絕不能等同。

人類的精神跟隨身體誕生於世,在最初都脆弱無比,然後依憑作為實體的身軀在這個世界上獲取身份,同時在成長過程中接受來自他人的資訊灌溉,即被身邊人們的精神與行為所影響,也開始與外界過去的人們依憑身軀所創造的人類史和相關思想意志而產生的集體精神有了溝通交匯,進一步地塑造他本身的精神。

而身軀對精神的影響還更多更深,嬰幼兒哇哇大哭,是因他受原始慾望影響——飢餓、不適,及本能地獲取大人的關注,以求得更多的存活可能;人類會飢餓、疲憊,能體會到孤獨、快樂、悲傷、憤怒等情緒,從而生出進食、休息等慾望,由心地渴望自己能獲得滿足,並做出相應的舉措……等等這些都是受身體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