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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花

長寂山奇險，周圍少有人煙。

採藥人阿江是方圓百里內名氣最大的攀巖好手，祖上世代靠鐵爪的本事在長寂山中討營生。早春冰雪初融，山間的藥草均未長成，原是他賦閒的時候，卻因一個外鄉人重金之酬而帶著來人進入了雲遮霧繞的長寂山中。

這邊阿江貼著陡峭石壁穩住下盤，而後甩下腰間鐵索叱道：“踩不實定要喊我！不然少不得幾步內就要連帶我一道見閻王！”

在他身下幾步遠同樣用鐵爪釘住石壁的人仰起頭伸手接過甩下的鐵索一端，而後單手啟扣將它嵌入自己腰間的鐵環上，收了收勒緊，笑道：“放心，我亦無心流連此處，不會留下的。”

阿江看這少年面嫩，一股子不知事的天真，心裡是有些懊惱自己腦子一熱接下了這活。但他旋即想到那兩錠金子，心一狠把這念頭拋了，眼下只想帶著這個自稱“平一”的少年登頂峭壁，早早了結了此事，安安心心帶著妻兒並金子進城裡置產。

兩個人在悽神寒骨的山風中自此無話，漸漸有了默契，由阿江找點定住，以鐵索牽引，領著平一在這面幾乎削平的山壁上一點點往上攀登。

這面山崖千萬年來被朔風侵蝕，幾乎長不出什麼植被，阿江當了三十餘年採藥人此前從來沒有涉足此地。他眼看著四周雲霧環繞，低頭再不見山間青蔥，喘了口氣對底下的人道：“再攢攢勁，還有半個時辰就該到了。”

平一點頭，忽又問道：“你冒險幫我，可想好得的報酬要做什麼？”

阿江不意他此刻還有閒心聊天，粗聲道：“過好日子去，再不用在這片賣命了！”

平一一邊收了收鐵索，一邊狀似隨意道：“你可有妻兒？”

“那是自然！我四十有二了，三子一女，連帶著渾家和老孃一家子七口人。得了大官人的好，我這一家子後半輩子有著落了。”阿江說起這事心頭一暖，臂上也更有勁，吆喝一聲向上又是深深的一釘，直把四肢上套的鐵爪盡數嵌入石壁中。他渾然不知身後正有意味深長的審視。

果然半個時辰不到，二人便相繼登上了崖頂，舉目四望暮靄沉沉，西天漸升紅暈。

阿江見慣了這種山間日暮的場景，此刻滿心只有如釋重負的欣喜和著急回家的急迫。眼看著平一解下四肢上綁住的鐵爪遞還給他，便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麻紙包，盯著平一皆被磨破鮮血淋漓的十指和掌心嘆道：“你不似我皮已老透，這一場下來吃苦是自然的。這藥粉止血，是我家祖傳的老方，你往手上抹了便是。”說罷他便將那副多餘的鐵爪掛回腰上，擺擺手道，“下山的路我會標記，你到時候跟著那些路旁的刻痕走就是了。”

平一接過藥粉輕嗅了嗅，頷首道：“有勞老哥了。”

阿江邊退邊笑：“不敢不敢，為財辦事。”

平一搓了些藥粉在指尖，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忽然提聲道：“一錠金子是買你今日冒險，另一錠是買你守口如瓶。”

阿江聞言頓了頓，隨即點點頭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平一隨後吹去麻紙包中的藥粉，用猶在滲血的指尖撣了撣袖口的藥粉，走到一塊肖人面的大石旁，以酉時正日落的方位推算，踱步走入了崖頂亂石嶙峋幽深悄愴的山林中。

山中冷清，平一踩過沿路溼滑苔蘚，總覺得耳畔依稀有清泉汩汩，其清泠之聲與此刻幽暗深邃的況味大為不同。平一忍不住想，這裡真的有開落隨意的辛夷花塢嗎？若真的有，想必在那山泉所在。

於是他屏氣靜息，沿著水流所向緩緩走去。待衣衫盡溼寒意徹骨之際，眼前忽換了天地，一剎那豁然開朗。他難掩驚喜，快步向連綴成片的花樹奔去，卻忽然一陣悚然，下意識頓住腳步。果然，在他身前不過寸餘的地方釘入了一排飛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