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是喜歡扎堆兒來的,你永遠不知道,厄運背後,它還有多少親戚。

那天他從爺爺家飛奔出去的時候,他的絕望以及失望以達人性頂點,就是再過十萬年,他也忘不掉爺爺當著那些人,左右開弓甩他大耳光那種羞辱。

一時間,他的尊嚴碎了,脊樑斷了,此生再也不可能有比這一天更加心碎的時候了。

尊嚴是撿不起來了。

就到此為止吧!

他跑回住處,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匆忙離開。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自己的家,去想那些人。

他對自己說,要麼我去死,要麼我找點炸藥把這裡夷平。

實在不成,明兒大地震,這個世界毀滅了好不好?

要離開這裡,遠遠的離開這裡……

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看那些不屑的臉了。

他買了最遠一條線的飛艇票。

五天旅程,整夜,整夜的輾轉反側,他睡不著,心若如萬蟻鑽心般的羞辱難受。

好不容易到了終點。

城市是陌生的,人群是陌生的,沒人認識他,他這才慢慢感覺一絲絲溫暖,一點點安全。

流浪了一上午之後,他又犯了賤。

又開始擔心父母為他焦躁,就打了個電話回家。

結果,父親接了電話,對他說,你不要回來了!我們已經登了報紙,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也把你的戶籍斷開,給你立了單戶,你到外面也別說你是連家的孩子,連家也不會有你這樣的孩子……

是這樣嗎?

他們希望自己死在外面麼?

連賜不知道自己怎麼遊蕩的,他只是迴避人群,遊魂一般的晃蕩,還特意找了人際罕見的小道走。

後來他找到一條河,本來想一頭扎進去,淹死自己來著。可這條河也太髒了,太臭了,水都是黑渾色的,有……可能還有染色功能。

那萬一他們發現了自己的屍體,染的過分了,認不出自己來,自己會不會變成無名屍呢?

連賜打小就是那種沒有安全感,想太多的人種。

他坐在那兒認真思考。

覺著,如果跳這條河死去了!

那樣子一定十分難看,更沒了尊嚴。

那麼?到底選擇一個什麼死法,才算的上是體面又好看?

以上就是連賜先生的尋死過程。

他發誓,他那天是真的想死的,他甚至不斷想著,那些人看到自己的屍體,是不是能有一點點後悔,是不是在他微笑的遺像面前,能夠表示一絲絲懺悔呢?

這是個良善人,他真誠的對自己的心說,那些人,哪怕只有一絲絲悔意,他都原諒他們。

他想了很久,一直想到,打一座古橋上面,來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小混混。

最起先,連賜沒有發現他被人注意到了。

那些小混混甚至是新手,他們用拙劣的套底兒手段還跟他問路來著。

然後連賜十分真誠的用標準的官話告訴他們:「抱歉,我是外地人兒,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您們問問別人吧……」

就是你了!

不搶你搶誰啊?

看他穿的帶的都是值錢貨,又是外地的,這幾位高興的不成,就頗為利落的上來,打了他,搶了他,還把他扒了個精光,褲衩都沒給他留。

喂,你們別跑呀……好歹給我留下一身衣裳,我是要死了的人了,那些東西,你們只管拿去,哪怕……只是一條褲衩也好呀。

天色漸黑,還有些羞恥之心的連賜被迫爬到了身邊的歪脖子樹上,還揪了樹葉遮擋著,儘量維持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