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班主這人,江鴿子是十分稀罕的。

而且,他算是江鴿子之外,老三巷排名第三的奇人。

藝術點的吹噓,老三巷子三大boos線,黃伯伯算初級的,江鴿子是終極的,而薛班主更像個隱藏線的任務boos。

一二般人不認真觀察,是發現不了他的。

這老頭甭看無家可歸,那是人家願意無家可歸!人家就願意住在戲臺下面。

人有錢任性,有錢到黃伯伯在恆澤當做顧問那會子都不如他生活滋潤。

甭看他大太陽底下隨便一臥就是一天,可人家四季常穿的料子,那是雙宮繭絲的提花緞子,這玩意兒少說兩貫一尺,還不計手工錢兒。

往日,人傢伙食也好,老三巷傳統上檯面的館子,只要有什麼好食材了,都要先打發夥計來問問他,進了一些好食材,您老吃麼?

待到菜餚送來。

他也是大戲臺下面,隨便坦蕩的席地一盤坐,自懷裡取出一個小布包兒,從內取出一個銀質的羹匙,還有一雙包銀的象牙筷子 ,每道菜,人就隨便只吃幾口,就不再動嘴兒了。

就這,老字號的廚子還會隔上幾天來小心翼翼的問他一句,您老覺著,那天那條魚,做的可還入口?

不入口?

那您老給點意見,我好改進。

薛班主吃飯從不給錢,也不知道是誰給他付的飯費。

人家那小日子,可是比江鴿子這個杆子爺滋潤多了。

何況,他無兒無女,也就無欲則剛。

脾氣不好,他聽不慣就罵,不願意搭理你,你還真的沒法計較,人家是真瞎。

在這老巷子,除了連燕子還能獲得他一二分尊重,至於旁人,那是誰來都不成。

這老東西眼高又矯情。

他懶洋洋的過著自己的日子,也從來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老無所依。

他才不會沒有依靠呢!

真的。

一年四季,總有各式各樣的四五十歲以上,打扮的精精緻致的老太太,老頭兒來老三巷子捧場,二十貫點他一曲清唱,還得看這老頭兒高興不高興。

遇到換節氣了,那些老聽眾還會來給他送衣裳,薛班主從內到外的衣裳,都是這些人給預備的。

薛班主那嗓子亮堂,他是什麼角兒的曲兒都會串,並且他只要開嗓兒,不必藉助擴音器這樣的工具,就能很輕易的從巷子頭送到巷子尾。

江鴿子聽過幾次,認為天籟不過如此。

薛班主開嗓是貴了些,老街坊也聽不起,所以大多時候,大家聽的是這老爺子睡醒了之後,隨意彈的那把鐵琵琶。

琵琶曲也是好聽的,他心情好了,全巷子就青山綠水,柔情萬分。

然而大部分時間,這老頭總能勾的別人雷鳴電閃,心中激憤難當。

藝術麼……總就是這般有趣兒的。

搞不明白,這老頭兒為什麼總是那般憤怒!

有外地不懂的,聽了老頭兒的琵琶,也會將錢打發到薛班主面前的地上,薛班主也從未彎過一次腰。

他又不是要飯的!

所以,他不彎腰去拿,老街坊也不會拿。

這就便宜了老三巷倒垃圾的傻連翹。

連翹是個女人,不……女孩兒?

雖然她四十多歲了,卻也可以把她當成更小的寶寶,因為她的智力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五歲。

就像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都有個傻子一般,老三巷這兩代人童年記憶裡的傻子,就是連翹。

連翹她媽活著那會,在常輝郡立藥局上班,是正兒八經的中醫配藥先生。

連翹出生那年,她家也是正正經經的擺了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