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好?

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日日都可笑著過去,夜夜均能閉目安睡,陸瀟每一日都是好的。

閉上眼睛是屍山血海,睜開眼是惶惶度日,他心裡的那顆種子早就以風雷之勢長成參天大樹,盤根錯節的枝葉蔓延到血液中,他根本分不清哪裡是血肉,哪裡是仇恨。

陸雪痕的笑意有些勉強,眼瞼微顫:「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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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格外的早。

陸瀟枯坐一夜,種種思緒勾纏在他腦中,最終化作雲煙。

兩人本就沒有血緣關係,再者陸雪痕是個比他年長十歲的成年人,他的行蹤是不必事事告知陸瀟的。他早就過了可以肆無忌憚的年紀,抬手閉目前都要為日後做打算。陸瀟如今侍奉御前,若是不管不顧地去找人,牽連的不止他一人的性命,亦會讓允康帝對齊見思滋生不滿之情。

更何況天下之大,尋一個不知去往何處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所謂成人,就是在摸爬滾打著學會認清現實。

他不是不痛苦,甚至一夜之後那些恨意都逐漸消融,剩下的惟有一片傷心。十幾年來相依為命的人就這麼放棄了自己,這滋味放在誰身上怕是都不好受。

陸瀟在用盡全力維持鎮定後,有些自嘲地想。

——原來我又沒有家了。

瞞不住的事,那就換個體面些的藉口。寧淮是最先察覺異樣的,他隨口問了陸瀟一句,陸大哥還沒有從雲州回來嗎?

陸瀟若無其事道:「他去浪跡天涯了。」

寧淮是很羨慕的,他自出生以來就沒離開過長安,理所當然的將浪跡天涯當作遊山玩水,四海逍遙。陸瀟順著他的話頭不斷美化著這個謊言,幾乎連自己都要相信,陪伴他十三年的兄長只是在外遊歷,興許明日就會回到家中了。

日子一天天在指縫中流走,陸瀟每日按時入宮同允康帝敘話,今日明顯見允康帝氣色紅潤,神采奕奕,陸瀟貫會同這中年人相處,三言兩語就窺破了皇帝的愉悅。

二皇子一行人馬已至長安左門,不多時即可進宮面聖。

謝慎行一身玄色勁裝,卷著一陣風不挾不矜地踏入大殿,拂起衣擺正欲下跪,口中道:「兒臣拜見父皇。」

允康帝面露欣喜,連忙喚他起身,難掩激動道:「行兒一走便是小半年,快與父皇說說你都跟著薛進學了多少。」

兩個小太監抬了把雕花鏤空的木椅過來,嬌小的宮婢誠惶誠恐地捧著茶盞,謝慎行謝恩後便坐了下來:「兒臣自北向南,一路先是從後包抄了一隊形跡可疑之人,多方查問那領頭的才招認是蕭氏餘孽。兒臣斬殺頭目後將其餘俘虜帶著上路,與薛將軍會合後便聽從薛將軍指令,那蕭氏後代也實在是狡猾,中途不甚叫他逃脫兩回,因而多耗費了一些時日,才將那些餘孽一網打盡。」

謝慎行稍頓,抿了口茶水道:「薛將軍經驗老道,帶出來的將士均是奮勇殺敵,不畏生死,反觀兒臣帶去的人,比起來是稍顯怯弱些。戰後清點傷亡,兒臣發現竟是從長安帶去的兵馬損失得多。於是兒臣便在軍中打探,方得知薛將軍在戰前日日不耽誤練兵,每每替將士的妻兒安頓好,而巡防營計程車兵多是偏安一隅,平日裡也並不嚴於操練。雖說西南是保衛我朝的喉舌之地,但……」

「兒臣鬥膽,」謝慎行猛地起身,「依兒臣愚見,都城的兵將不可苟且偷安,如今天下雖太平,但防患於未然,懇請父皇下令,嚴加操練巡防營與御林軍!」

允康帝聽著前半段還心有不快,後又聽他提議,立即舒心道:「你做得不錯,朕知道了。」

默默當壁畫的陸瀟聽了個全乎,二皇子他倒是見過幾回,起先一直以為這是個恃寵而驕的主,沒想到是個有主見的,難怪允康帝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