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夫人的聲音很輕,春風化雨般同他說話:「小陸今年多大了?」

陸瀟道:「前些日子剛滿二十。」

「阿孃,你不記得了,初雪前幾日哥哥在房裡叮叮咚咚地雕木頭,我問他還不說,想來就是在給陸哥哥做賀禮!」

小姑娘說是回房反省,現在看來是回房換衣裳還差不多,一過來就揭哥哥的底,齊見思目光掃了她一眼,凍得齊見慈閉上了嘴。

陸瀟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齊家偏寵女兒是怎麼個偏寵法,官宦人家的女兒多是不能上正廳說話的,除非是女眷到內宅探望,更別說在外男面前沒大沒小。若說齊見慈沒個正形,她見到陸瀟時還行了個禮,扮作侍女沏茶的功夫更是不遜於宮中之人。

很久之後陸瀟才明白,於齊家雙親而言,教養女兒並不意味著要她縛住手腳,雛鳥在羽翼的庇護下自由自在,有朝一日離開巢窩時也能直擊長空。

「你哥哥就是這麼個性子,何必埋汰他。」齊夫人轉而望向陸瀟,柔聲道:「小陸同我家這個鋸嘴葫蘆做朋友,也是難為你了。」

陸瀟暗自偷笑,齊夫人前腳剛指責過女兒,自己就埋汰起了齊見思。在家中無甚地位可言的齊見思只得默默應下這一綽號,當作耳旁風。

大約是母親對少失怙恃的孩子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愛,齊夫人望向陸瀟的眼神中飽含關愛,讓陸瀟飄飄然地產生了一種被長輩關懷的錯覺。

在齊夫人面前,他下意識地不同於先前般插科打諢,而是正經道:「齊兄面冷心熱,平常對我多有照拂,該是我欠了他許多。」

齊見思在心裡插了句嘴:「沒有。」

一張檀木圓桌上擺著精細的菜式,齊家的席面,陸瀟吃過是不止一回。齊策目光灼灼,頗為得意道:「小陸嘗嘗這道多寶魚。」

陸瀟夾了一塊,真心實意道:「好吃!」

齊見慈掩面笑道:「爹爹親自釣的魚,怎麼會不好呢?」

齊策瞪了她一眼,陸瀟恍然大悟,齊見思在這一面上是與他父親如出一轍。

侍女端了一盞紅豆元宵羹過來,落在陸瀟跟前,齊母問道:「燉的官燕呢?」

「回夫人,後廚今日燉的是鹹口的,少爺早晨說陸公子嗜吃甜食,臨時吩咐廚房那邊先做一份送過來。」

齊夫人低垂眉目,握筷的指腹脫力,險些落了個難看。她擱下銀筷,藏於桌下的手指虛虛屈起,心頭思緒風雲變幻,在失態之前勾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思兒怎麼沒提前同我說呢,早些知道小陸好甜口,該叫後廚多做些點心蜜餞的。」

在眾人面前被點名道姓指出嗜好甜食,像是在說他還是個孩童,陸瀟臉皮發燙,嘴硬道:「多謝齊兄了,不吃甜食也是可以的。」

因著著實是沒人信他的鬼話,陸瀟故而不吭聲地捧起了白瓷碗,坐實了好吃甜的名號。

用完一餐飯,小姑娘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他抿了口熱茶,起身轉向齊策夫婦:「同知予相交一年有餘,直至今日才來拜訪,實在是有些晚了。知予待我很好,伯父伯母亦是和善的人,大過節的與我這個小輩一用用飯,於我來說確實是不勝榮幸。」

他這副模樣瞧過去實在有些可憐,不過是和友人的長輩吃了餐飯,便宛如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大恩惠。

齊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按了下去,笑了:「你與思兒投緣,與我也投緣,不必再客氣了。我聽孟野說了,小陸你現在是一個人帶著幾個侍衛同住,身邊單一個八歲小童。院裡養著人也是麻煩,若是不嫌棄,就暫時留在府上住段日子也是好的。」

他也算是升官了,寧淮問他有沒有考慮重新歸置一處院子,陸瀟對這裡還存著念想,笑著說將家裡的小院子翻修擴大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