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康帝知他一心撲在練兵作戰上,於是放心任用此人。而今日,則正是這許久未有訊息的薛將軍遞了加急摺子,報西南似有異變,須得增派一隊兵馬從宛州過驚藍關,予以增援。

朝中一時間噪聲大作,允康帝登基以來,各地僅有兩起舊例,主將要求增援乃是頭一回。殿內香霧繚繞,允康帝環視一週,似是已有決斷。

「可有哪位愛卿自請前往宛州?」

允康帝雖是詢問,眼睛卻緊盯著忠孝公趙季平那張溝壑叢生的老臉。忠孝公比允康帝還要長上幾歲,長子今年剛過四十,從的卻是文職。次子三十有七,正值壯年,如今正在兵部供職,允康帝屬意的便是這趙家二郎。

趙季平會意,正欲偕子上前,生生被身前人打消了念頭。

謝慎行自聽到此訊起,心中便有了謀劃。允康帝疑他不做正事,在長安城中攪動風雲,近日有心提點四皇子。謝慎行知他頻頻造訪華粹宮,心下更是諸般不屑。

好在允康帝在昨日的加冠禮上仍是給足了他臉面,未曾加封太子,行的確是太子應有的禮。萬般思緒上湧,匯聚於謝慎行嘴邊,他拂起衣擺,挺直背脊跪於殿前,滿懷期待道:「父皇,兒臣既已成人,不僅為人子,如今更是為人臣。為人臣子自當為陛下分憂,願陛下慎重考慮,將兒臣納入人選之中!」

允康帝猛地抬起眼皮,不再將眼睛放在忠孝公身上,轉而打量著他的兒子。謝慎行毫不畏懼,長年累月的寵愛將他澆灌成了一株傲立叢中的牡丹,而這二十年間則讓他成長得更為堅韌,決不辱沒他所受到的榮寵。

允康帝子嗣福薄,除卻謝慎行與謝慎守,以及無人再敢提及的大皇子,惟有前年一個貴人誕下了他的第四個兒子,如今仍是剛滿三歲的幼童。這其中亦是有他對寧貴妃獨寵的緣故,更多的恐怕則是他對寧貴妃有了偏愛後,不想讓他們的孩子再次經歷二十多年前的磨難。

人心總是偏著長的。允康帝怔怔地望著謝慎行,忽地發現這個兒子已經長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模樣。即便他對謝慎行與曹福忠之事多有不滿,也只是將火氣撒到了曹福忠頭上,謝慎行仍舊是他最優秀的孩子。他足夠寵愛寧貴妃,兩人的孩子亦是天資聰穎,遲遲不立太子,為的不過是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

彷彿不立太子,他便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皇帝。

行兒已經二十了,若是此次宛州一行,他此次能順當透過考驗,那就將這太子的名號,贈予他罷。允康帝微微垂眼,心中想道。

謝慎行等得有些久了,終於聽見頂上傳來一聲幽幽的回應,好。

第16章

允康帝當日宿於鹹福宮,與寧貴妃用膳後一同飲茶,茶是福州新貢的春茶,允康帝無意道:「妙容,等行兒回來,朕定要好好賞賜他一番。」

妙容是寧貴妃的閨名,她一向懂得如何拿捏眼前這個極尊貴之人:「陛下決斷就好。」

「只是朕似乎也沒什麼能賞給行兒的了,吃穿用度他從未缺過,」允康帝摩挲著茶盞,嘆息道,「那便讓他……再風光些吧。」

一夜之間,宮中上下無人不知,宛州歸來之日,便是加封太子之時。

謝慎行的冠禮賀宴亦是隨之推後,他並不在意這些,只隨意道,從宛州回來後,要將賀宴與慶功宴一同舉辦。當訊息傳出宮後,謝慎行正臥於府中,等待家奴收拾行裝。他忽地想起了什麼,命隨從備下馬車,起身換裝,前往寧國公府上。

寧府作為寧貴妃的母家,謝慎行無論何時前往都不會有人指摘。更何況他一向恪守禮法,不想被旁人抓住話柄,惟有逢年過節方會前去拜訪。

謝慎行臉上帶著笑意,拱手道:「舅舅安好。」

寧國公道:「殿下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