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禾睡得很香,但厲斯辰卻睡不著。

在安靜的房間裡面,她只聽得到身側人的平穩呼吸聲,以及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她靜靜地盯著房間裡的天花板,感受著自己體內洶湧澎湃的情緒。

如果要對這十年以來做一個很簡單的概括,那麼“壓抑”,就是她這十年人生的代名詞。

壓抑自己的情緒,壓抑自己的痛苦,壓抑自己的恐懼,壓抑骨子裡面帶有的那種可怕的基因。

她母親是一個病人。所以在那種環境下被養育出來的女兒,也是一個病人。

她病到無藥可救,無人可解,而愛人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她的身心都會徹底依賴於身邊這個人。

而這些年以來所壓抑的一切,似乎都在封禾醒來之後,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叫囂,想要釋放出來。

她的靈魂不是靈魂,是惡魔的宿主。

就像今天晚上的這次,她其實沒有完全釋放自己心裡的惡。還是在隱忍,還是在努力壓抑。

但確實,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這一次封禾會哄著她,會開玩笑,會耐心安撫,乖乖被她擺弄。

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她的病情只會越來越嚴重,理智也會越來越容易潰散。

她要如何自救呢?

不吃藥是不行的,不有點副作用是不行的,厲斯辰。

如果不吃藥,待會就會在夢裡重新體驗母親給自己帶來的痛苦了,難道要讓身邊這個熟睡的人意識到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嗎?

厲斯辰慢慢坐起身,把被子壓好,低頭用溫柔的目光在封禾的睡顏上描繪了一圈,赤著腳靜悄悄地下樓。

她的心就像一個破爛的木桶,明明封禾之前已經把它全部都填滿了,讓她充滿了幸福和快樂。

可現在,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恐懼、不安、悲傷,以及那可怕情緒引發的,讓人恨不就死的軀體反應。

厲斯辰死死掐著攥著一次性的紙杯,找到櫥櫃的一串鑰匙,而它在顫抖的手指中發出不大不小的清脆碰撞聲。

這種聲音如魔音貫耳般,幾乎要將她的大腦撕扯成兩半。

厲斯辰剛找出鑰匙,就條件反射地抬起頭。

她屏聲靜氣,聽著外面的聲音,又輕輕把鑰匙串塞了回去,迅速走出廚房。

樓梯底下的黑影讓她心裡一慌。

因為光線角度的原因,所以她看不清封禾臉上的表情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被驚醒,跟著自己下來了。

“小……小禾。”厲斯辰低聲喚道。

她手裡還攥著紙杯,慢慢挪步走了過去,內心恐懼到極致。

可她沒走幾步,腳步就猛然頓住。

——樓梯底下,哪有什麼人。

厲斯辰呆呆地看著,手指再用不了力氣,被攥成一團的紙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渾身一剎那便被汗水浸溼,她扶著沙發靠背,身體虛脫般地靠了上去,慢慢滑跪到地上。

裸露在外的小腿觸碰著冰涼的瓷磚,反而舒服了一點。

厲斯辰死死捂住自己的臉,彷徨無措地喘息。

篤,篤,篤。

她的耳邊響起了有人下樓梯的聲音,只是自嘲自棄地苦笑。

又是幻覺,又是幻聽。

“——厲斯辰?”

厲斯辰猛然放下手,扶著沙發站起來,壓制不住的情緒使她脫口吼道:“誰讓你下來的!睡覺去!”

她的吼聲在安靜的大廳裡甚至產生了迴音,而走到螺旋樓梯中段的封禾,則搖著腦袋,語氣裡滿是驚歎:“老婆發脾氣好凶喲~”

厲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