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四年,十一月。

孟夫子病重。

他是當今秦國最富盛名的大儒。

就連宣昭帝都數次過問他的病情。

御醫們親自前往。

切脈、診斷……

最後發現孟夫子是染了風寒。

李常笑亦在場,聽到這,他不由舒了一口氣。

傷病還好,有藥可醫,就怕是壽終正寢。

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老友,你可得多留些時日。

太醫們開了麻黃湯,抓藥的配比也說清了。

麻黃二錢,桂枝三錢,甘草二錢……

李常笑親自去烹藥,就是按照太醫們吩咐的劑量。

他覺得自己是開了眼界。

所謂的對症下藥,正是如此。

熬製麻黃湯需要的藥材算不得稀奇。

“麻不過三,桂不過五”,這句話或多或少都聽過。

可在診斷時,如果不區分年齡和病情,那就真成了害人的庸醫。

李常笑暗自慶幸。

幸虧他從沒自以為是,習得皮毛就到處賣弄。

在醫學一道,懂些許滋補的配方,還算不得入了門牆。

真要到濟世救人的地步,那都是靠長年累月的練習,因為真理就藏在實踐中。

無他,唯手熟爾。

終於,藥熬好了。

李常笑親自端到孟夫子的榻前。

孟夫子已經醒了,身體縮在被子裡,顯得有些無力。

李常笑將他扶起來,喂藥送到他口中。

藥入口中,孟夫子倒沒什麼異樣。

大抵是上了年紀,所以嚐到的苦便沒有那麼苦了。

喝了四五勺之後。

孟夫子的額頭立時就出汗了。

見此,李常笑便放下了麻黃湯。

此藥發汗力強,不可過服,否則,汗出過多必傷人正氣。

又過了一會。

孟夫子似乎是舒服了,看上去也更有精神,兩眼恢復了平日的矍鑠。

李常笑坐在塌前,心倒是安了,出聲道。

“老友,年事已高,何須這般累乏。”

孟夫子緩緩開口。

“時不我待。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

“少來。便是每年教習百人,老友你又有多久可活。百年之後,學問有失,又該如何。”

孟夫子的眉眼閃動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你這小子,就不能盼些好麼。”

李常笑挑了挑眉,開口道。

“老友可願聽我一句。”

“請。”

“即日起,辭掉國子監的職務,搬到靖王府。”

“這——”孟夫子正要開口,卻被李常笑打斷。

“將畢生所學書寫成冊。畢竟是老夥計你自己的東西,若交由弟子收錄,免不了會有遺漏,豈不可惜。”

李常笑知道,這孟老頭是個很純粹的人。

他不擔心自己的名聲傳不到後世,卻會惋惜自己的思想被人埋沒。

藉著這點,李常笑已經拿捏到了他的軟肋。

聞言,孟夫子的眼底閃過意動。

王夫子的例子在前,李常笑自身也是有數的大儒,斷然不會唐突了學問。

若真能將畢生所學書寫成冊,流於後世。

即便每年只有十人受學,百年千年後,那也是成千上萬人。

受之不盡,教之不絕。

這是在國子監永遠也做不到的。

想到這,孟夫子拱手,倒也不做作。

“日後叨擾老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