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眼裡的淚光在閃爍,這些話看似是責備,實則是對友人深深的惋惜與思念。

說著,他緩緩地抱起酒罈子,傾斜著身子,朝著李銘臣的墓碑前緩緩地倒著酒,那酒水潺潺流出,就像他那無法遏制的思念。“少喝兩口,給你的兄弟們留點。”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這笑容裡滿是對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們的牽掛。說完,他又緩緩地走到那些沒有立碑的墳頭前,一一倒著酒,嘴裡喃喃地說道:“金吾衛的兄弟們啊,在那地下要是遇到我護商隊和黑煞衛的人,你們可要相互關照一下啊!要是在那邊缺啥少啥的,就託夢上來吧。”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彷彿在透過那一個個墳頭,看向那遙不可及的另一個世界。

其實,作為一個擁有現代知識的人,李康選內心深處明白這些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他原本是不信這些虛幻的說法的。然而,當他真的站在這些昔日熟悉的人的墳墓前時,他又是多麼渴望能在夢裡見到他們啊。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思念,一種對過往情誼的緬懷,在這一刻,這些迷信的話語竟成了他內心深處唯一能夠與他們建立聯絡的方法,哪怕只是一絲縹緲的念想,他也緊緊地抓著,不願放手。

僅僅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東都便經歷了易主之痛。昔日的行宮金吾衛,在守衛長公主府的戰鬥中全軍覆沒;那些被調配給李銘臣的府軍一衛步軍在城內的戰鬥中也悉數戰死,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全部戰死在那片他們曾誓死守護的土地上。

城內的五千護商隊,他們原本只是負責商業區域的安全,可在這場兵禍中,他們同樣毫不畏懼,全部戰死。而黑煞衛,那些最後的將士們寧可在絕處自戕,也絕不肯向敵人低下高貴的頭顱。

將官、軍校、士卒,全部在內,此次兵禍東都共計戰死三萬六千人,而李康選率領的東都府軍的西征大軍,在兩次抵禦外敵的過程中,也有四千六百人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這些熱血男兒都是來自都畿道,其中大多數都是土生土長的東都人。

李康選靜靜地坐在馬車之中,緩緩地朝著大營的方向行去。一路上,他看到百姓的墳地中又新添了不少墳頭,那一個個小小的土堆,彷彿是無聲的哭訴。

此次兵禍東都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家家有喪親,戶戶有哭聲。

何守業統計這次兵禍百姓死難人數達到了七萬多!基本都是在城內被叛軍屠殺的,這一刻李康選才明白,李銘臣為何在城內死戰,而長公主為何在城內殉難,都是在為百姓爭取時間!

長安的皇宮已然基本修繕完畢,漸漸恢復了往日的輝煌。新帝揹著手在尚書房裡來回踱步,眉宇緊鎖,不時地看向書桌上的奏摺,嘴裡輕聲嘟囔著:“王審知都潰逃泉州了,這黃巢真的如此厲害?”

站在門內側的太監陶冠聞聲左右張望,見無人應答,便小碎步上前,跪地說道:“陛下,您是在問小的話嗎?”

新帝思緒被打斷,一臉不高興,正要發作:“朕……” 陶冠抬頭,新帝忽然怒意全無,眼中反而閃過一絲驚奇,說道:“唉,朕看著你面熟啊!”

陶冠乖覺地低頭回答:“小的之前在先帝身邊伺候,名叫陶冠。”

新帝微微點頭,恍然大悟道:“哦,朕想起來了,你是自幼就跟著阿兄的那個!”

陶冠依舊低頭,恭敬地回答:“正是。”

新帝好奇地問:“你何時到的尚書房?朕怎麼不知道?”

陶冠跪著回答:“自打陛下登基以來,小的便一直在尚書房。”

皇帝走到書桌後坐下,微微點頭,抬手示意他起來。陶冠起身卻並未走開,而是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剛才您是在問小的話嗎?”

新帝笑著說:“呵呵,問你,你能答得上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