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廟的斜對面,有一條青石板砌的小巷子,不足三尺寬,順著石級走下去,就是漣水河。

無患走到河邊上,看到五條烏篷船,一根粗粗的纜繩,系在河岸邊的大葉柳樹上。八個警察,揹著長槍,從烏篷船上跳下來。

一箇中年警察,操著一口濃重的龍城腔,大咧咧地罵道:“他娘個稀稀,一幫窮叫花子,鬧什麼事咯,害得老子,像個縮頭烏龜,蹲在烏篷船裡,一蹲就是三四個小時,蹲得老子的雙腿,都發麻痺了!”

另一個警察說:“我們龍城縣東山、白田、譚市、月山、翻江的赤腳板漢子,不是同樣鬧翻了天?一個小小的神童灣鎮,幾個粗魯猛漢子,鬧點小事,算什麼稀奇屌事咯。”

“既然來了,我們莫講多話。”大約是為首的警察說:“等一下,我們去西陽塅,胡亂放幾槍,打死六七八個蠢漢子,看他們還能神氣嗎,哈哈哈!”

無患細細數過,一共來了三十六個警察。如果神童灣警察所,六七個警察參加的話,就有四十多條槍。

無患曉得,時間不等人。如果這四十多個警察,從將軍廟的河邊,乘烏篷船順流而下,不要到半個小時,即可到達高登鋪渡口。而自己,十多里的路程,差不多要走一個時辰。

無患在烏雲山上,生活了兩年,走路比猴子還快。從神童灣街上,到高登鋪渡口,都是平坦的地方,所以,無患走路,毫不費力。

到了渡口,無患問守渡口的老人:‘’老伯伯,請問噠,剛才,是不是有一大幫警察,往西陽塅裡的去了?”

蓄著一把大白鬍子的老翁說:“你是發神經吧?哪有什麼警察,我沒看到。”

聽老翁這麼說,無患懸在嗓子裡的欒心,總算落了地。無患說:“老伯伯,你的渡船,為什麼還不撐開?”

老翁說:“撐輪渡,總得等幾個人。每個人都要我撐一次,豈不會把我活活累死嗎?”

無患說:“我來撐渡船,好不好?”

老翁毫不客氣地說:“你是急著去投胎的鬼嗎,這麼急,不渡!”

豐水期的高登河,有四十多丈寬。如今是枯水期,只剩下不到二十丈寬。無患跳下渡船,走到河水中,準備游過去。

老翁說:“小夥子,你做好事,快點上船,我送你過河。你不曉得,河中間,水流湍急,曾經淹死無數個人呢。”

無患過了河,走過斜塔子。

好生奇怪,這個青磚的塔,三四丈高傾斜得厲害,卻不倒。塔的頂上,卻長著一棵菜碗粗的油子樹,樹不高,向四周伸展出來的枝條,卻異常茂盛。

這塔,這樹,活像一個戴著大斗笠的守渡口的老艘公。

無患剛走過雷公亭,有人喊:“無患,無患,朝我這邊來。”

無患迅速走去。那個人說:“你一夜未歸,快把枳殼大爺急死了。我是剪秋的手下,外號叫功夫大坨子,專家來接你的。無患,你打聽到了什麼訊息?”

無患說:“坨子叔叔,敵人來了四十多個,都有長槍,他們準備從高登河渡口上岸,走高車,雷公亭,下石塘,從大爐衝到西陽塅裡的白石堡。”

功夫大坨子,他的背,一點都不坨,而且,長得非常英俊。前幾年,他給莫奢坳上陳姓財主家打短工,沒讀過書的人,每做一天功夫,從腿上刮下一團泥巴,搓成一個小坨坨,幹了以後,放在自家後院的大罈子裡,蓋上蓋子。

沒想到,他六歲的兒子,非常淘氣,捉來十幾條泥鰍,放在罈子裡,倒滿水,想養著泥鰍玩。

到了年底,功夫大坨子開啟罈子蓋,來數小坨坨,哎呀咧,無數個小坨坨,變成了一個大坨子。

由此,他的真名,沒有人記得了,功夫大坨子的名號,卻是響噹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