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湖小築的南角,有一片豢養珍奇鳥獸的園子,白日裡出沒的小獸此刻早就疲倦,都已遁入獸房歇息。

可是園子籬笆外依舊有人趁平章府的侍衛不注意便撿起一塊石子往裡扔,一遍遍,試圖將那些睏倦的鳥獸給呼喚出來——

“勝欲,你別丟了,它們都歇息了,不會出來的!”

衛如祉看著躲在燈火陰暗處偷偷胡亂拋著石子的蔣勝欲,惟有一聲嘆息,簡直只想假裝不認識眼前這位穿得桃紅柳綠、跳得齜牙咧嘴的朋友。

蔣勝欲卻充耳不聞,就跟始齔小娃般滿臉是“我就搗亂你奈我何”的興奮。

衛如祉挺著他鼓囊囊的肚子仰天長嘯,真是原本一心向明月,無奈旁邊這位“溝渠兄”太過活躍,他連難得來欣賞一次南高峰山腳下的明月清風的機會亦不可得!

終於在蔣勝欲堅持不懈、持之以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偉大精神感召下,獸房裡的某隻小獸“啊嗚”嚎叫了幾嗓子,似在發洩遭人騷擾的煩躁與憂傷,想來蔣公子的石子都丟在它的屋頂上了。

聽聞此聲,蔣勝欲頓覺神清氣爽,功成名就。

他爽快地將手邊最後一粒石子給拋掉,然後撣了撣雙手上的灰塵,斂了斂十分絢目的錦袍,滿面笑容昂首走來,架勢上極為富有詩仙李太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瀟灑氣度。

“我們去尋長懷吧!”他豪邁道,“咱們去將他從一堆酸腐的老倌中挽救出來!”

衛如祉一個白眼翻到了天邊又繞回來:“人家是被家中長者帶著去見世面,像你硬拖著我來一堆禽獸這裡見世面!”

“殊途同歸!殊途同歸!”蔣勝欲樂呵呵。

衛如祉聞言直接一個踉蹌,差點摔死自己。

這個詞用的!

他趕緊左右顧盼一下,這傢伙的口無遮攔別被有心人聽去。

而另一廂。

西湖小築的正堂內,燈明若晝,高朋滿座,酬籌應和,人影絡繹。

一襲紫絳紗褙子常服的榮王攜著穿著同樣色羅裙的榮王妃端坐在上手,賈似道一干人等都恭敬地與榮王夫婦談笑風生,其意融融。

而堂外不遠處的水榭前,身著一襲水天藍袍服的謝長懷風度翩翩地跟隨著自己的舅舅、舅公,不停與一眾路過來往的各式達官貴人們互相寒暄,逢迎吹捧。

話題更是紛繁複雜,豐富多彩——

小到某家府上收藏了哪位名家字畫、又納了臨安府某個名姬,大到遷職升官春風得意,抑或抨擊下屬辦事不利、耽誤其上年政績影響其發黃騰達等等,簡直不一而足,精彩紛呈。

而謝長懷袖手立在在一側,冷眼旁觀著這些大宋朝堂上的衣冠高達者,俊美無儔的眉眼始終保持著完美無瑕疵的笑容。

然後在舅公謝奕禮以及舅舅謝元智無數次將他如陳列品般推出來展覽時,他也恭敬大方,風神俊雅地接授對方對於他方及弱冠便得了一個五品官職表示萬分欣喜的祝賀。

每個人都似用面含著某種神秘又詫異的神情來上下打量梭巡著眼前這位巍巍玉山般的貴公子。

他們心中一邊好奇於其迥於常人的風姿卓絕,一邊又對於他複雜又奇特的身世經歷飽含惋惜。

而遠處一群閨閣貴婦聚集的後庭,亦有人隔著疏落的花影葉曳遙遙關注著他。

比如裝著不在意又時而偷瞥兩眼的不勝嬌羞全家小姐,或者是目光烈若火焰般直接到光明正大的王家小姐。

還有就是各色自恃才貌高過別人一頭的世家小姐,人人都嬌笑嫣然,若庭中桃杏,春風幾度,搖曳生姿。

忽然,在紛繁擾攘的人群中,有個身著鵝黃錦衣的小柱子東擠西撞地從一側抄手遊廊中突圍而出,一陣滾雷般衝到謝長懷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