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嘈切依依、若珠滾盤的清潤聲音驟然而起,熟悉到令趙重幻心尖子瞬間莫名踉蹌,她飛快抬眸,就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身著五品公服,手拿紙筆,淺笑而立——

那人一襲公服朱衣,曲領大袖,下裾加橫襴,腰間束以革帶,頭上戴幞頭,腳登革履,腰上配戴銀魚袋,犖犖似朱山巍,朗朗如袍上潮。

“你,你怎會在此處?”

趙重幻腦筋瞬間似微微打結,不由脫口而出。

破曉時分她才因為尋而不得心底輾轉,無限悵惘。此刻,他卻如同一團硃紅烈火,直接灼燒進她燦若星河的眸底,吹枯拉朽,橫掃淡然。

“刑部郎中謝長懷!趙小差爺,幸會!”

他抬手一揖,笑得西風捲流雲,深邃若潭的眸裡一抹月色浮,亮晃晃的,俊逸非凡。

“哦——”

趙重幻不自禁地茫然應答了下,心底卻莫名失落。

果然,他並非尋常富貴公子。

雖然他的官職品階不算奇偉,可是他如此年少就已是五品官職,顯然世蔭的可能性更大。

畢竟一如王縣令那般的進士也是從正七品知縣開始仕途,表現佳,善鑽營,得上司青睞,也許過了不惑之年才能爬到個正五品左右。

何況,她這一刻突然意識到一樁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思慮的事實——

他的姓氏是如此耳熟能詳的高門貴氏:謝氏,當朝太后母族之姓。

原來,他與她,從來都不會是一條通途上的行者!

她幾不可聞地幽幽喟嘆下。

他怎麼可能是某家某派的江湖人士呢?她何來這般自以為是的痴心妄想?

驀然間,她發覺自己心底已若夏蓮心枯,秋棠結霜,澀苦難當,躑躅難前。

“謝大人太抬舉了!小人給大人行禮!”

趙重幻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她摒住眸底若輕露滾葉的顫動,“噗通”單膝跪地,不卑不亢,一個大禮成。

謝長懷錯愕當場,一時竟無法反應。

一旁的阿陶、阿牛也是一臉詫異,小心翼翼地梭巡著眼前二人。

沒想到這位貌不驚人的錢塘縣署小差役居然認識不少大人物呢!

“長懷公子,可有發現?”

突然廂房外又傳來一個朗朗男中音。

隨後一位身著紫衣公服、腰掛金魚袋的三品大員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位著低品階綠衣公服的寺丞和兩名屬員。

此人年過不惑,髯須齊整,眉眼端正,一看就知是個剛正不阿、泰山難移的性子。

趙重幻飛速瞥了一眼來人,心中暗忖,究其穿著氣度,此人大抵便是大理寺卿何巖叟。

而謝長懷斂去墨瞳中一瞬間的異動,先示意趙重幻起身,然後從容不迫地轉頭看著進來的何巖叟道:“何大人,這位是錢塘縣署的差役!與下官認識,頗有偵緝之才!他正在檢驗那顆頭顱!”

他說著將手上記錄遞給何大人過目。

而趙重幻自然眼力見兒清明,再次“噗通”跪在地上行禮:“小人見過各位大人!”

連阿陶、阿牛這才想起來行禮,也跟著“噗通”跪下。

謝長懷秋山眉微蹙,眸色一冷,已負於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但最後還是未曾阻止她的謙卑動作。

何巖叟接下文書,示意他們起身,同時深深睨了一眼細瘦伶仃、其貌不揚的趙重幻,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狐疑與打量。

趙重幻幾人起了身,側身退到一旁。

她低斂眉眼,面無表情,目色不移,全然忽略謝長懷寒潭潛影的深邃目光。

一時廂房裡靜默無聲。

何巖叟垂眼掃過記錄文書,認出後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