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是左二。

哪怕相隔頗有一段距離,也能依稀見她身形削薄纖細、宛如枝頭即將凋落的細蕊般,正撲簌簌顫抖著,竭盡全力的呼喊著——

“我,叫竇寶妹!我阿姊被相州劉家強搶為妾,凌辱虐待至死。他們哄騙我說,來這兒能為阿姊報仇……”

再來,是左三。

“我叫鄧春兒!家住元寶村,他們說去貴人跟前服侍,就能……能奪回我家的祖產!”

“我叫張九娘,家住樊江西,我是樊江手最巧的繡娘。我上船隻為去京中,尋最好的師傅,我不想當妾,不想當娼妓,我是被騙來的啊——”

“我來自秦家渠!我叫秦雪容,我……”

“我名金滿娣……”

……

一個個舞姬美麗又脆弱,她們發出的聲音在廣袤夜空下,在片刻前還又曲樂又重鼓的歡樂映襯下,簡直邈如螻蟻、無足輕重。

然而,也正是這脆弱到幾不可聞的呼喚與控訴,叫整個瓦舍周遭,整條長樂街,乃至整個南都,都在這一刻為之沉默……

這些姑娘在說什麼?

什麼報仇雪恨?什麼拜師奪產?

什麼去到貴人跟前服侍?

上得什麼船,做誰家妾室或娼妓?

又遭了誰人的欺騙?!

在佛前嗎???

……

……

此刻,停靠在玉帶河對岸,燈火全熄滅的烏篷船內,白衣的中年人側轉看來,手中赫然掉落一子,打散了整盤棋局。

“該死。”

綵棚的盡頭人群后,猴兒臉歪扣面具,抱臂靠在店鋪廊柱上,聞言嘿笑一聲,舔著後槽牙:“有趣。”

而一身絳紅衣衫的瞿緯之,此時正站在花車背後不遠處。

前方光束,氣勢太深濃絢爛,使得他所在方寸地有一半浸入了黑暗。

他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攥緊又鬆開,再看了一眼,終於垂下眼睛轉身踏入黑暗……

而同時,慈恩寺山腰處最大的禪房內,有人面對著滿室晦暗,不言不語不食也不動。

突然,月華伴著一隻孤零零的孔明燈,投入室內一束微光。

那人指間珠串突的掉落,迸濺一地……

……

……

再回到巨大的寶冠頂。

十八名少女,十八個名姓,看似很多,實則草草唸完,這承載恩仇的時間也不過半炷香。

樂舞至此已緘默太久。

無數零星字句與疑惑,終自花車頂那一個個纖弱的身體,照進了每一個南都百姓的耳畔與心底……

“轟!”

這時!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

花車底座不知被什麼東西引燃,發出巨大的爆鳴聲!

緊接著,是滋啦啦肆虐的火花!

在這一團熊熊的火焰中,無數細微火苗像是活了一般,飛速攀上燈架,靈蛇一樣爭先恐後向著寶冠頂燃燒去!

不知誰家孩子,忽而驚喊一聲——

“呀,菩薩燒著啦?”

人們這才如夢方醒!紛紛驚叫、奔走起來!

一時間,寶冠花車四下沸反盈天!臨近百姓開始胡亂推撞,四處逃亡!

而花車本身,不過須臾便濃煙滾滾,烈焰騰騰!

那些裝點棚架的綵綢、錦緞,頃刻全被火舌吞噬,化作一捧捧潑天的飛灰。

火勢愈演愈烈!熱浪滾滾而來!

又是一聲“轟隆”!

一團爆出金紅光芒的巨大轟鳴!震徹四野!

只見片刻前還斑斕招展的寶冠,一剎那,迸出無數碎片!

嘎啦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