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巷的這間宅子,大概也是特意挑的。

本身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後頭不遠就是澗水河。

而內裡的佈置則是霍十二一貫偏愛的……農家樂風。

很古樸。

也很油潤。

連廊下隨手擺著的靠背竹椅都亮閃閃盤包漿了。

萬奉御開的藥,是小蝴子親自守著爐子煎。

柴善嘉捏著個荷包、捂著肚子,一臉凝重的經過時,突然想起了昨日未盡之言……

“……你們殿下到底為什麼要去相國寺祈福跪經?跪成那樣,是祈了個多大的?是要給誰求長生嗎?”

柴善嘉不理解。

一個平素不禮佛的人,冷不丁跑寺廟裡去跪,菩薩他老人家就沒點氣性的?

這不屬於強行攤派麼?

只聽說過包辦婚姻,沒聽說過包辦唸經的。

而且,有什麼了不得的願望需要跪得坐輪椅?

這不威脅我佛呢嗎?!

……

“哎……”

小蝴子聽見這話,順手就把蒲扇擱藥釜頂上了,張嘴正要說話。

轉念一想,又拿起了蒲扇,同時把柴善嘉往一旁拽了拽,鬼鬼祟祟遮著嘴道:“別提啦,我們殿下這幾年過得那日子,可真叫……”

他一邊說,一邊還拿眼睛偷覷著窗戶方向,一時間聲音更小——

“您別看殿下如今性子悶、不大近人。實則年幼在宮中時,最是個心腸柔軟、愛說愛笑的。

宮裡頭的老孃娘們,還有我師父他們,就沒一個不說我們殿下好的。模樣好,心腸好,小時候仙童似的。

可越是好才越是難捱呢……”

柴善嘉順手揉揉胃,愈加不解:“可他又不是——”

這話衝口而出,又生生嚥下了。

柴善嘉想說的是,宮裡邊難捱的難道不是后妃和奴才?

霍君珩一個皇子,還是中宮嫡出,前頭又有長兄,不擔KpI、不拉仇恨的,他有什麼難捱的?

理由呢?!

出於禮貌,她後半句沒說。

但小蝴子是自小長在宮裡的,這樣的人精又有什麼看不出來?

“您道做主子,做郎君的,便沒什麼難捱的?”

小蝴子視線飄了飄。

主要是分神去注意柴善嘉的手。

她這會兒又在按壓腰側了?

口中依舊繼續道,“這幾年,尤其去歲開始,光祈福便有兩回了。且這祈福跪經可不是去廟裡隨意點個卯、吃個齋菜就罷。

須獨自住進廟裡,每日清早淨手焚香,去座前跪拜,口誦《藥師經》,此一項一個時辰到底。午後又是念旁的經文,唸誦兩個時辰。

如此,一日加起來總有三到四個時辰須跪著。且這跪姿還要端正,誦經也有要求,吐字與速度皆不可馬虎。每誦完一段,還要再行稽首禮。

這前一回祈願是半個月左右,最近的這一次,足有一個月。”

柴善嘉沉默住了。

也就是說,在去歲正月前後,隆冬季節,就霍十二這破身體,被要求去掉裘衣熱食,不帶奴僕,自己一個人去廟裡,每天跪著唸經,念足六到八個小時?

她想問,這福是非祈不可嗎?

誰出的這主意,非要熬死他?

還有,一個上輩子應當也念了這麼多經的人,最終的選擇是溺死。

也就是說,他從未信佛。

讓這麼個人去變相受刑,還能叫祈福?

佛不care的嗎?

而且,這裡邊最可怕的是……

能令霍十二甘心受罪,哪怕糟踐身體也不想違抗不欲多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