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辦公室,來了一個奇怪的女孩,參差不齊像稻草人一樣的短髮,包著冗餘的純黑羽絨服,拉鍊拉到了下嘴唇的位置。她低著頭,立起的領子蓋住了半個臉頰,她的步子很慢,很小。

“老師,下節課上數學。”她走到一張辦公桌旁,頭垂得更低了,兩個圓筒一樣的手臂掛在身前,她的聲音很小,很輕,離她稍微遠一點就聽不清了

沒有人回應她,她也不再說話,就那樣站著。

張宇凡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冬日的早晨總是與睏倦撇不清關係,更何況外面的天仍未亮起,與昨夜何其相似。

嗡嗡

間斷響起的奇怪聲音挖出了這個女孩被掩埋在麻木裡的好奇心,她緩緩睜開眼睛,仍舊低著頭,眼睛轉向了聲音的出處。

被展開的摺疊床,一個看不全模樣的男孩躺在上面,蓋著件棕色的大衣,他好像睡得很沉,嘴角還流著口水。男孩的身旁,一個穿著同款棕色大衣的女人半蹲在那,捧著書本,另一隻手抓著蓋在男孩身上的衣服,把它往上輕輕地拉了拉。

女孩的目光變得柔軟,像是十月長滿枝頭卻仍縱其昂首的棉花。

李曉慶理了理張謙洋身上的大衣後直起身,微笑著朝自己斜前的方向揮了揮手。

一隻縮在袖口裡的手探了出來,又縮了回去,那條被臃腫衣服束縛的胳膊微微舉起,又垂了下去,女孩才抬起的眉眼像被重物砸中,再次低下

辦公室的門被開啟,鉸鏈細微的聲響竟像一首悠悠的樂曲。

張宇凡抬起頭,雙眼乞求般地看了過去前門關了,就在她看過去的那一刻關上了。

她走得好輕啊,就和以前一樣,像個夜裡醒來的母親,怕吵到熟睡的孩子。

躲在領後的腮微微鼓起。熄燈後閒聊總會被她抓住,課上瞌睡時常不知她已站在身旁

出神中的女孩緩緩地又低下了頭,回憶很輕,它飄飄渺渺,如同山間升起又轉瞬散去的炊煙,回憶又很重,它蒙了光陰的塵。

冰雪在融化,熬了一個寒冬的動物總是脆弱,麻木被剝落,原本被包住的神經總是敏感。

有開門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張宇凡抬起了頭,這次她沒再猶豫。可視線裡的前門並沒有開,它如被焊上般關閉著。一陣急促的噠噠聲從身後響起,吵得人心亂如麻。有人走到了張宇凡的身旁,她感覺自己的後背被頂了兩下,思緒還未拉回的張宇凡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傾,她下意識地向前邁出兩步才穩住身形。

“誒。”高喬未提姓名地叫了一聲,張宇凡轉過身來,呈現在面前的人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叉著腰,身子歪斜,從胯部彎曲。張宇凡只覺得像被人從身後打了一棒,她又一次低下了頭。

“還真不太適應,差點沒認出來。”高喬撐著桌子的手用力一推,身子順勢挺直。

她與她原本身高相當,而現在,她卻矮了半個腦袋。

“把書帶過去,黑板上寫課堂任務。”高喬依次抓起了辦公桌上的書和卷子,向張宇凡甩了過去。

張宇凡伸出手,羽絨服太滑,只有剛開始的一本接在了懷裡,她趕忙蹲下,慌亂地去撿落到地上的東西。還未完全起身,又一本書甩了過來,正正地砸在了張宇凡的頭頂,她再次蹲下,將書撿起。

“麻利點,都幾點了,盡磨蹭。”

張宇凡站起了身,整理著抱在懷裡的書本和卷子,“我”

“說了寫課堂任務,再墨跡我去之前能寫完嗎?”

張宇凡的鼻尖抵在懷裡的書上,她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轉身離開。

“字寫大點,每次都跟螞蟻爬似的,看著就犯惡心。”

張宇凡握著門把的手停了下來,直等到身後話音落下,她才摁動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