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睡。”常遇春解釋著抬起頭,急得眼鏡差點滑落,“我看不清楚所以才趴著看。”

楊慶玲並未搭理常遇春,繼續講課,就好像剛才並不是她在對常遇春說話。

常遇春有些難堪,他把書立起來,脖子前伸,眼睛再次貼近書本。滑稽的動作不一會便惹來了笑聲,來自前面,來自講臺上,笑聲不大,剛好被第一排的常遇春聽到。她覺得他可笑,他沒怨她,竟是覺得自己確實可笑,於是縮回了脖子,把書湊近臉,眯起眼睛,儘量表現得正常些。

胳膊漸漸僵硬,常遇春把書放回桌子上,一邊活動著胳膊,一邊習慣性地把頭低下看書,他反應過來,抬起頭,試探地看了眼楊慶玲。什麼也看不清,常遇春收回眼神,繼續把書舉到面前。

心虛,楊慶玲如老叟視頑童般看著常遇春,彷彿已經讀透了常遇春的心事,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她走到常遇春跟前,一手壓住桌角,說道:“起來讀讀課文。”

她沒有說是誰,課本擋住了常遇春的視線,他不知道她在看誰。

“說你呀,起來。”楊慶玲拍著常遇春的桌子。

如夢初醒的常遇春慌亂站起身,引起一片笑聲。

楊慶玲笑著點頭,彷彿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

課本緊緊貼近常遇春的臉,他的腦子飛速轉著,分辨著在他的世界裡的,那些連在一起的字母。

“去後邊站,你站在這把全班都擋住了。”楊慶玲全無耐心地降下了審判,常遇春倔強地繼續讀著課文,在磕磕絆絆,含糊不清的發音裡,一片笑聲未平,一片笑聲又起。

常遇春把課本從臉上艱難地拔下來,轉過身,迎著全班的目光,一步步走到教室後面,笑聲撕扯著他,這就是故事書中惡棍們的歸宿,在人們的歡呼中死去。

可他並不是什麼惡棍呀,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男孩而已。

人們回頭看著他,低聲議論著,他們看得那麼明目張膽,他們說得那麼偷偷摸摸。

帶著奇怪眼鏡的眼睛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在模糊世界裡磨練了多年的耳朵聽不透他們的話語,黑暗籠罩在少年周圍,寒冷在蔓延著,就如同那個夜晚,那場夢,就如同好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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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在流淌,沉默在擴張,它們代替了時間,它們貫徹了少年的一天。

在晚自習開始的鈴聲裡,有人從後門吵鬧著進入,有人從前門安靜地離開,常遇春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逃離,也是第一次走得如此緩慢。

轟得一聲巨響打散了少年的記憶,他忘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麼,空洞洞的腦海像來時的走廊,除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孩,什麼也沒有。

老師們的目光被突然的聲響吸引,齊齊向這個外來者看去,他們的臉上寫著什麼?他們的眼神裡有著什麼?常遇春第一次想這個問題,他想摘下眼鏡,他想看個究竟。但他沒有,因為他母親的叮囑,也因為他的身份,學生罷了,怎麼能去猜忌老師,這是從小被灌輸的道理。

“常遇春,最近過得怎麼樣,還習慣嗎?”一個熟悉的位置,坐著個熟悉的人,李珊珊朝他招招手,面帶微笑。

恍然間,麻木在流淌時蒸發,沉默在擴張中崩塌,時間重新回到了枯竭的河床,從海洋流到冰川,從平原流到高山,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從前,那個模糊著的,卻並不讓他感到黑暗和寒冷的世界。

“挺好的。”常遇春也招了招手,就像從前一樣。

常遇春戴上灸療儀,熟悉的顏色隔絕了他與周圍的一切,是黑色,但並不黑暗,灸療柱的溫度在升高,他感覺不到寒冷。他像剛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

夢醒了?不不不!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