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和以前一樣,常遇春在打完預備鈴以後就捧著幾本書,兩支筆,逆著一陣忙亂和喧譁,走出了教室後門。他拉出了推到桌子下的椅子,坐在了放在教室後門口的位置,安安靜靜。

前兩天夜裡在辦公室做治療訓練的時候聽李如海說這套桌椅放在走廊太礙事了,過幾天要搬到雜物間裡。

有一套桌椅將要離開教室常遇春的手無限地貼近桌面,卻沒有接觸,手緩緩劃過,什麼也沒帶來,什麼也沒帶走。

有一個人已經離開了他的生活

說是離開,可它和死亡有什麼區別,等這套桌椅一撤,還有什麼證據能去證明證明曾經有個那樣的人來過?

沒有,他就像是死了,在如往常一般的單調生活裡,毫無徵兆地死去了,什麼也沒來得及留下。

上課鈴響起,常遇春短短地嘆出一口氣,一隻手撐著腮,一隻手隨意地擺在桌子上,書本和筆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中間。

他與他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交流並不多,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與他沒有什麼牽扯的人,為他打通了一個電話,為他去爭取,去抵抗,為他死去。

這值嗎?

這不值,常遇春自認為自己配不上他的大義,可這僅僅自己認為的,對他來說,這值還是不值?

常遇春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直到那個夜晚,在走廊上,有人叫住了他,與他並肩,說了些話。

一旁的門框內,說靜也靜,學生們齊齊閉著嘴,安分地坐著,說吵也吵,有個人站在講臺上,如雷霆過境。

常遇春小心地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是小心地,不是偷偷地,他把糖含在嘴裡,翻開了書本。

答案很重要嗎?難道一定要分個對錯,理一理脈絡,再問一句可不可惜,值不值得?

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他啊,那個英勇大義的少年,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答案,他不在乎答案,他不屑於制定答案。

有些問題,白卷,就是滿分。

——————————

市區恢復如初,一場雪,來得急,融得快,匆匆似一陣披了白衣的風,等到那些被生活揚鞭追打的人們終於願意靜下心來,瞧一瞧身旁時,那陣風啊,已然消逝。

市區八中,一所公辦初中,面積並不大,幾棟樓,一個標準操場,從外表來看,平平無奇,但有些東西,並不能光看外表,披著羊皮的也可以是狼,穿著西裝的不一定是人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短頭髮,白白胖胖,一米八左右,他以轉校生的身份前來報到。

轉學可不容易,這裡打打招呼,那裡送點東西,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被一條說不清道不明的線連在了一起,有人笑著臉出力,心裡卻在哭喪,有人不情不願地享福,實際上樂得不行。

父親皺著臉,這些日子跑來跑去,手機不離手,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得撥出去,接起來。一次出去喝酒,喝到了深夜才回來,在衛生間裡吐得直不起腰,母親沒有責備也沒有勸,只是陪在他旁邊,任他發瘋。那時男孩靠著臥室門,從門縫滲進的光如荊棘般甩在了他的臉上,不疼,男孩捂著胸口,不疼?

男孩什麼都明白。

——————————

吃完晚飯,常遇春早早地回到教室,他沒有從前門進去,而是直直地經過前門口,停在了後門。他把門旁的椅子扣在桌子上,雙手抓住桌沿,抬了起來,他要把它搬到雜物間。

這是他主動攬的活,讓別人來,他不放心,更不安心。

桌椅蠻重的,常遇春抬著它,又不僅僅是它,他還抬著些別的東西,比桌椅更重。

“需要幫忙嗎?”

“不用。”

問話的人是誰?常遇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