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斷魂的遺書字數並不算太多,但字裡行間都透出一種被她壓抑在心中最為深刻的悔恨和愧疚。

“暮兒,此時此刻,斷魂已然走入絕境,待你讀到此信,世間已無我之魂。往昔情誼如細雨纏綿,我因一時執念做出背信棄義之事,大仇得報卻揹負森寒殺孽,無顏面對,無法回頭。江湖之路不易,莫被鴻雁悲鳴所傷,種種恩怨留待風中輕吟,逃離這其中的沉重糾葛,切莫因我的選擇而迷失。斷魂絕筆。”

獨孤緣安仍不相信,又看了幾遍,從那遺書裡的字眼來看,薛斷魂與燼山餘氏滅門慘案絕對逃不了干係——大仇得報,森寒殺孽。難道薛斷魂是為了復仇才將燼山餘氏滅門?

獨孤緣安想到這塊,耳畔似乎又響起燼山上淒厲的慘叫,悲慟洶湧而來,忍不住鬆了手,遺書緩緩落下,被薛暮一把抓住,小心翼翼地摺好,隨即將薛斷魂的身軀抱在懷裡,走了出去。

護衛已在薛錦明的示意下搬來了另一口棺材,薛暮再沒有去打爛它的衝動,只是沉默地將薛斷魂的屍身輕柔地放入棺材內,她趴在棺材邊上,淚水奪眶而出,隨即低聲喚道:“師傅,你是要與暮兒斷絕師徒情誼麼?連遺書……”她不由得哽咽,“連遺書裡也不提及一句。”

她又痴痴注視著沉睡過去的薛斷魂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晃晃悠悠地回到客房裡,將桌上堆疊起來的紙張全部收起來,放到了一個木盒裡。

在場眾人望著她的舉動,面上皆有不忍與哀傷,而薛暮此刻已恢復面色平靜,冷靜道:“薛星樓賬房總管薛斷魂忠於職守,不幸遭襲逝世,薛府上下深感悲痛,追憶其一生貢獻功勞,將訃告擬一份送去藍風山派奇清掌門手上,葬禮於八月初三舉行,懇請掌門與各位同道前來弔唁。”

薛雪自聽見薛暮的哭喊就奔到客房,隨後就一直在門外站著,她低聲道:“是,少主。”

薛暮停了片刻,道:“從漢風鎮到藍風山有六百里,你用我那匹好馬,再帶一匹馬,爭取讓藍風山派的人在我師傅頭七前趕來。薛長,先擬一份訃告,讓薛雪送去給藍風山派。”

說罷,她就抱著那個木盒子往院子外面走,馮末天要追上去,被薛錦明攔住,搖了搖頭。

薛暮在院子門口停了一瞬,又折返回來,推著獨孤緣安的輪椅離開。

一路上,薛暮沒有說話,獨孤緣安直視著前方,也沒有說話,她仍然在思考著薛斷魂遺書上的字,心想道:大仇得報,大仇得報,薛斷魂年少時莫非和燼山餘氏有仇,所以在十五年前學有所成,上了燼山滅門報仇?不,不會是這樣,薛斷魂沒有那麼傻,她離開藍風山派是什麼時候,有沒有和暮兒說呢?

想到這裡,她回過頭去看薛暮的臉色,只見她神情漠然,眸中無光,憐愛疼惜之情湧上心頭。

暮兒什麼都不知道,薛斷魂如果是滅燼山餘氏的罪魁禍首,那穆若傷了她,她沒有選擇供出穆若是心中有愧,她大仇得報後覺得自己揹負滅門殺孽,所以千方百計找到中了火毒奄奄一息的暮兒,想陪著她彌補過錯,消解自己的罪孽,可那又有什麼用?

想到這裡,獨孤緣安心中又是一顫。

如果薛斷魂知道暮兒還活著,就會想到那個從燼山逃走的小女孩也活著,她早就懷疑獨孤府裡有餘氏的遺孤,就是那個被半路送來的獨孤大俠的私生女,於是不動聲色地留在薛府十五年,直至獨孤緣安和她如今的徒弟結親,才真正確認了遺孤身份。

薛斷魂確認她的身份,知道她會魂寒十二功時,究竟是怕還是喜?

獨孤緣安一直想著要報仇,卻不曾想原來自己的夫人身邊竟然就有一個隱藏了十五年的仇人,現如今這個仇人竟因為愧疚悔恨而自裁,她是不是也害怕暮兒發現真相,所以以死來逃避?

她這些年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