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青山青嶺秀,崩摧綠水綠瀾腥。

這文士雖擔著儒人之名,其實多年好入名山訪探,每逢隱者高尊,必相遊從學,故而何拘於周孔之學?乃至釋迦、老子之教,亦未曾廢,只是久久無所成罷了。他這裡既蒙荒僻,內外交困,正是與心交逐之機。

便喃喃道:“往日調息跏趺,雖有微樂,無曾入得佳境,常常妄想,終致空費。今至於此,不如試入定中,倘能不昧有為之法,或可成也,且試一試。”

於是賈生不以困苦為慮,微合雙目,跏趺而坐,試入定中。起初如故,常有妄念,乃同風雨相抗,要令己定,未久竟然果真入得三摩地,不復焦慮也。

此人漸轉修行,神識清晰,聽得雨潲窗欞,但知屋外已然傾盆瓢潑,驟雨連珠。只是腹中已無飢餓之感,欲上則上,欲下則下,乃曰:“善哉,平生未如此也!”

故而再消惶恐,雖無火杖,仍在廟中游走,但行數百步,仍未曉盡頭。生暗驚,曾入初探,不見闊廣,而今怎有這般方寸耶?大喜,復行,有隱約火溫,閃爍不已。

賈生以入定故,無畏無晦,憑心而動,循光而去,靠近前,竟是一人生著柴堆,鼻間存有肉香。細看時,並非旁人,正是蟻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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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檀笑了笑,瞳目清明,道:“打擾尊上了,早些時不知所蹤,原來在這裡自在。”

孰知那仙人並不理會,只低首作思忖狀,口中輕語:“如此,卻不好做,不好做。”

男人疑惑,再往前幾步,但見那地上赫然鋪著一面簡陋的棋盤,這老者正一人鑽研著譜兒哩。賈氏即藉著火光,細細觀之,便是黑子兒圍著白子,鏗鏗然作吞併狀;那白的卻守著貼邊的兩口氣,偏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作困獸猶鬥態。

這老翁是執黑呢,還是執白呢?生正疑慮間,又見仙人伸手,一面布黑,一面有落白,原來是一人倒下著兩人的棋。

他此番來了興趣,於旁靜靜看了,漸漸入港,偶視一佳處,不及思量,拿拾起一顆子來,擱在那裡,笑言:“這不是正好麼?”

便就在這時,外頭遽然響了聲滾雷,倒不是十分洪鳴,只是閃電明厲,驚他一跳。回神方意識到擅自動棋,或對長者不敬,正欲賠禮,卻見那仙人不動如常,仍是在忖度棋局,好似未曾意識到方才一步為自己所下。

賈生也不敢輕舉妄動,遂在旁觀察。那老者盯著他佈局之棋,皺著濃眉,遲遲不肯落子,苦吟半晌,又嘆息一聲,嘟囔道:“倒是刁鑽,刁鑽至極。便是這少年,那裡一下子活泛起來了?我可不信。”

正說著,他又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一抖手腕,拈起一顆黑珠,啪地一磕,繼續封路。

賈生暗自嘆曰:似這般攪在一起,何時又能見分曉呢?再視老者似不察覺,以其在定中之故,若論平常還是拘於禮節,此時卻不卑不亢起來,點了一白子,與他角逐起來。

蟻垤仙人見了這步妙棋,忙搓著手,觀察良久,苦笑道:“你真是輕鬆,只一味要贏便是,我這裡卻是各家都要顧上,雖為一色的黑,卻有青黑、紅黑、黃黑不一,你可好,一白到底了。”

仲檀聽了此話,想作答卻不知從何說起,原以為曉得人家的意思,細細思索,卻是如聽過耳風,一個字竟也不曾懂得,終是作罷,只認真下棋。只是此刻,卻見仙尊默默放開一個口子,似有請君入甕之圖。

那賈氏見他有得意之色,心中狐疑,這莫不是用口袋陣賺我?他晃悠腦袋,竟不管不顧,反正已被圍住,便在這圈兒裡自顧自走,何必被他牽著鼻子呢?

“哎呀呀,怎麼又回來了?”蟻垤連連大叫,似乎自己都難以料到,“如此倒真真是怪哉,可孫闖不早入輪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