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說此書所記,年湮代遠,未詳紀元,而自木由拘了那一僧一兕,三個本要即付有司,這廂敖湚兮卻赫然阻曰:“如爾所言,此僧非等閒,既有青牛並大客在手,何乃太汲汲?便就有上神來此,交涉要事,亦當爭競,以成我先,若何上杆而去耶?”

孫氏嘆道:“縱網罟之寶法力無邊,只那頭陀乃天地一巨擘也,安能久拘?夜長夢多,必反臨殛,風中有跡,神明即至,刀兵暗動,烽火焚身,事斷矣!”

仙子遂笑:“其為君所擒者,必非本尊,區區毛髮,明見深減,即在罟中世界,何至於奔逃?”

言至此,那龍女自行願遁,真君執拗不過,速速相隨,未曉當往何去。由此竟四向來去,在無邊海外,歷了一年矣。其中龍女多獨往遊樂,弗許跟著,須臾又歸,不明何往也。

木由素知敖湚兮急於欒葉羹之事,以其中雜生靈,戕害盛切,況又屠戮龍屬,殃及自家,故而深惡痛絕。孫氏以普渡眾生故,亦急求解,只是自動了網罟之後,龍女嘻哈終朝,不念大計,真亦怪哉!

繼而暗忖:我亦惑極,如在前性,遇此情形,若果然關切欒葉羹事,便攜了女修自行查問,丟了她一人隨意又何妨?只是如今沒有不捨,竟延一載有餘,我何變矣!

反動是思,果覺驚詫,偶至河畔,借水鏡窺自容顏,星瞳降澄,面紅轉玄,非巋然跡,有左右顧盼之貌也。孫氏心若蒙雷,慨然一擊,如夢方醒,未覺魂神不定。

恰此時,身後有人歌吟曰:

玉樹臨風美少年,攬鏡自顧也難眠。

春風亂,吹皺一汪水,何苦長思,遺目玉臺前?

孫知此聲乃敖湚兮也,自忖道:素來無意間叫她牽神而行,今既醒矣,但要自專。頓而乃曰:“吾去也!”遂追雲而走,不留蹤跡。

這木由本為避龍女而離,倉卒起意,並無明至,於路方覺,當往何從。女修適時出言,在心稍勸道:“今為欒葉羹而亂,不如重撿浮緒,事何來,即何去也。”

真君但覺神姝所言有理,便從意而動,徑往烏斯藏國而行。那日視此間人妖雜處,相安無事,不由歡喜,大有眾生平等之態。今又見繁華,前頹頓消,一換怡然,只是人群之間,頗多怪異,常有女子掠過,高低胖瘦不談,竟是一般相貌。

孫氏究之,難免愕然:“此非那卯二姐乎?”

女修道:“這邑中女子,何竟皆成一個?必非真容!”

青年欲問個中細則,又恐修不多言,弗若自查。遂入上空,俯瞰是城,內含萬事,盡收眼底。斯時,果見女眾爭換首,頭與卯二姐者無異,稱名便作“警幻頭”。

木由啞然而思:叵耐殊可惡,吾一時為善,令得美貌,怎個助長了國內私慾,竟將所罪冠諸吾名,我與之同罪乎?

又視一閬苑中,立著嬌郎,頭插簪花,面敷濃粉,雖是男兒,女態媚發,自喚“朱笑生”。該郎身前,徐徐排起一條長列,俱是遠近欲換頭之女子。

孫氏這廂有了主意,乃興變幻,作一女子,佯插隊間,欲行改首。那真君暗使法兒,將排在前者悄然挪後,待其醒悟,已為人流所阻,爭競不得,青年於是當先。

好真君,此時竟也作女兒之態,欠身唱禮,不迭求法,朱笑生即喚從人引入舍中。那木由只把嬌聲作起,頻問粉郎:

“如今人人變作一貌,真能動人耶?”

笑生答:“小女子莫慮,此媧皇娘娘駕下警幻真君所傳妙法,貌美不過是表,其實‘幻’者,在於其心。娘子如今‘幻’了頭去,管教男人見了,心魂俱攝,終成擁躉,用命相隨也。”

正言間,此男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杆長刀,上溢極寒,只一掃,顱首就要落地,只是孫木由乃中陰之體,又有神君之法,旁術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