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道:“你切勿亂了陣腳,這兒雖無殘殺之音,四下裡卻盡是殺機,莫要跟自己起了內訌,不是一心,叫旁人趁機而入了。”

木由難料他如何便說出這般話來,不過既然他前言為搭後語,那少年也演個答非所問,只丟擲一題:“你知這牌版有什麼典故嗎?”

石氏遂述:“據說,銅版乃是通往烏䴉秘地的鑰匙,持有者可尋到通途,其餘皆是死路,故而總是受到爭奪。”

木由聽聞“爭奪”二字,先是想到那木仙們殘遭虯髯大漢之毒手,繼而便轉念石盤陀為何要與自身結伴。他似乎本就要細思下去了,卻又聽那漢子搖頭作語:

“人無時不起心動念,睡中猶有夢境。心思越多,徘徊越頻,如恨一人慾殺之,轉而又因善而罷之;如愛一人慾憐之,轉而又因情衰而弛之,故人無善無惡,其實難測。”

孫木由更覺可怪,此人緣何忽作高論?內心便無旁的想法,只覺一行甚是多餘,走了這一程,既無懲惡揚善之舉,又無得問妙道之實,空耗一身氣力,迫食妖祟之肉,壞了心中正念,便對前路再無熱望,卻還是無法返回。

正暗暗生恨間,且聞盤陀大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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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驚愕,順指而探,未覺雙目陡然一亮,原來渺遠指出,赫然又朦朧雲霧纏繞,靉霴之中,巍巍有雪山矗立,其峰之上隱隱生九色之相,這不正是烏䴉寶地!

猴娃一視此山,便漸又消散了埋怨之念,忽又有了奔頭,雖仍是在驕陽之下,疲憊之中,卻緩緩生了一絲希望。

於是他面露喜色,一把坐在地面,望天長嘯:“好也,好也!離地不遠咯。石兄,我們且歇一歇,補一補水,充一充飢,卯足勁頭,一鼓作氣,強度黃沙,便登彼岸也!”

石氏頷首,便稍作停留,再復征途。木由出入大漠時,日行百里;數天過,又行八十餘里;再往後,半也;一週罷,又半也。今突見凌空勝境,如旱遇甘霖,強撐倦體,竟奔走了約莫六十里。

木由止不住癲狂道:“若能見灌木叢生,綠被鋪地,便出大漠有望也!”

此言一出,彷彿已視其景,更得喜悅之心。縱腹少餐,口中卻津,猶若望梅止渴,快馬加鞭也。男孩時時望那雪山,確定真實,勿會退轉,於是越加賣力。

如此過了第四、第五六乃至七日,心念又遭搖擺,何以故?蓋因烏䴉終在眼簾,如伶人馴猿,頭纏一箍,前垂一杆,其頭掛果,猿欲得之而狂奔,奔之愈前,而果搖撩愈甚,終未能得也。

那木由乃內地之人,哪會曉海市蜃樓的奇觀?只一味趕路,卻僅收得汗津百鬥,疲軀一副,總未能捱過這片大漠,終是耗盡了熱念。

“緣何就是不到!”少年再也勿管什麼倒地難醒的警戒,竟癱軟在地上,任憑沙土烘灼,好在其時乃是夜間,沙尚溫,不然,沒被燙傷也要遭寒氣侵襲,惹出身溼病。

那孫木由仍臥地難起,石盤陀也莫肯離去,只得守駐,勸說明志。少年卻由懷裡掏出銅版,自顧道:“我知你為此而來,拿去便罷,管他甚麼福國洞天,我只要歇息一宵,來日隨運而動。”

盤陀面露驚色,直勾勾望其手中之物,久未言語,半晌嘆曰:“我又如何能下定這心呢?若非如此,東西早到手也。”

木由呼撥出氣,神魂顛倒,虛聲出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石氏卻道:“家家有本難念之經。我自來難以調伏善惡之爭,時而行善,時而作惡,善我恨惡我血暴;惡我恨善我迂腐,總在內訌,未得一心也。”

木由怎已鼾聲如雷,唯盤陀暗自嗟嘆:“天降黃金,眾人爭奪之,獨山夫無視,只因不省得那軟石頭有何用途,兩相一處,不可同語,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