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孫木由機敏聰睿,屢番化險為夷,交神龍作友,得仙兵隨伴,且回看地獄諸遭,雖蘊萬千磨難,如臨深淵外,卻瀟瀟灑灑,嬉鬧揭篇,正是:笑看纏雲濤湧,我自天命風流。

但見二位扶搖而下,折了不周旁,臨照於海。碎石嶙峋中,敖玉起身相迎,似乎已知結果,收了亂殺一通的勃然怒氣,低首拱禮,這便又做回溫文爾雅的龍宮太子了。

幾人簡單客套片刻,元帥只覺入戲太難,若蟻爬身,遍體不得勁,主動告了聲退,說那蟾宮仙子與他有言,邀其賞月,顧而駕雲離走了…

少年方才定心,擦去掌內汗漬,他踅神,望向眼前如玉般的美男,怔怔開口:“你可也有佳人相約?要沒有,山高水遠,不妨送我一程。”

白龍兒點點頭,應了下來。卻瞥見遠處石崖上舉頭視天的女子,心裡堵得慌,雖知曉他先前遭矇騙,而今她也認了主,作那器靈,自己也斷不能娶其歸西海了。

“你欲到哪裡?”

“我欲到哪裡?”

男孩忽發惆悵,天寬地闊,竟無容身之所;山陬海澨,誰聞何處是家。他瞧那南飛的候鳥,成群列隊,排空而馳,緊了緊衣裳,喃喃作語:

“回去吧,南贍部洲,我也只曉得那處了。”

…於是太子化龍,馱二人在背,不分晝夜,乘風破浪,穿雲踏泊,遂至洲界…

一抹斜陽西下,木由昂首眺望岸邊,故事已久,怎還記得那日,也是二人,尊者隨行,一路教導,開他心智,誨他學識,若無其點化,冥府一遭,迷途遮眼,哪有這麼輕鬆。

舊人不再,他心中唸叨著仙師的福,卻已再度踏上了這方故土。折眸去,半空飛龍舞動,似存依依不捨,他又瞅了眼女修,還是默不作聲,一旁佇立,便朝天揮揮手,作別離,只當一場夢。

僅走了三兩步,見女修忽地頓足,向身後鞠了一躬,他再看那天際,霧靄飄渺,日掛穹底,龍子早已遠去。

出聲問曰:“既然生念,何不當面禮謝?”

她搖搖頭,淡然道:“鬼神有別,陰陽相隔,吾已作魂靈,就不擾他心了。”

“情情愛愛,長長綿綿,徒增苦惱,我卻不懂。”

女修打量了少年:“此番超然心境,修煉事半功倍,萬萬人求而不得,你莫學他。”

木由聳聳肩,耷拉起耳朵,久久不言,飛速奔跑起來,一溜煙竄了老遠,像只歡喜的小猴子。

她知男孩地府之行積壓許久,無時不刻逼迫自己成長,也就默許他釋放本心,亂蹦亂跳了。

畢竟,這般大運之人,先天得道,生來耀眼,瀟灑時光也隨之短暫匆忙。恐怕再過些日,麻煩接踵而至,他便也只能回憶今天的快樂了。

行路數里,人煙轉多,官道顯現,有車馬聲斷續傳來,木由恐她美貌,作法讓女修換了副平庸模樣,三四十歲,寒貧瘦苦。

遠方許有雜鬧,慘叫貫耳。定眸瞧瞧,原是悍匪劫財,約莫十來人圍住幾輛行轎,連砍帶砸,倏而血屍滿地,骸骨如雪。他記得昔年跟隨猴母走南闖北時,就遇到過多次危難,若不是孃親帶他逃離,也險矣。

慶峰國國祚二百六十四年,此為仙師曾述,如今至末期,是天子昏庸,上不聞過而日嬌;百官貪婪,下懾伏謾嚚以取容。故而浩命將泛,無易振救,一切磨難,皆咎由自取。

遠處之景,像極地獄諸觀,他愣在原地,難掩悲態。是也,若非眼見,此情此景,史書上短短一豎的蒼白墨字,又何能夠表現出來呢?

屆時,恐怕只會留下這段:“建新四年秋,天受至寒,禾草皆枯,妖匪橫行,遍及全國。人多飢死,餓殍載道,地大荒。絕糶米市,草木蠅蟲稻麵食盡,父婦相剖啖,十亡八九。”

女修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