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我那老母泉下安息也。

正思萌時,老者忽而乾咳幾次,雖聲不顯,卻似訓責。猴娃聞動,心驚膽戰,如臨棒喝,登時清醒,又復靜坐。

他本不通如此閉目而坐是何道理,只是功夫漸漸深了,勾勾地盯起火光,竟也摸著些門道,隱隱有些見了內境。

此時心下靜默,屋不動而風動,風動而人不動,人不動而意動,繼而眼前一花,驟然滑入一片虛無,過往諸事如煙飄旋而過,空雷,猴母,林間穿梭;中秋,人境,險象環生;訣別,逃亡,雨聲叮咚。

男孩不知如此回看是何道理,亦不明此相乃何等妙境,即見視野內光芒四射,於此並未停止,又有老者,又有莽漢,又有女子,又有僧道,乃至陰司,乃至天宮,乃至遠域,如電花火石,於眼前轉瞬掠過。

他痴痴地睜目,雖仍不知底細,方寸悠然,好似進了無憂之界,於過去未來之間築得一心橋,稍稍通暢,漸漸明達。

正動情時,忽覺足下冰涼,耳邊伴有水聲,實非虛空境,卻在其外。不得已,睜目視之,勃然一驚,這破廟之中,不知何時已有山洪漲來,大水又降矣。

那果兒大駭,弗能自持,驚恐又叫:

,!

“漲水了!漲水了!”

如此一喊,登時離了虛妄,重歸實處,只是積雨漲速頗快,登時沒過胸口。果兒轉首視老者,彼猶如故,靜默悠然。

正是:

水火刀兵侵我身,

我身端坐似垂針。

垂針雖細千磨洗,

磨洗鉛華見本真。

少年觀如此險峻,翁仍如如不動,靈根漸啟,略有所悟,不覺喃喃:

“莫非眼前之象,實為虛假?”

話音才落,但聞窗外雷公敲鼓,霹靂驚鴻,霎如擊碎渾夜之驚蟄,恍過神識,打眼一瞧,洪波立退,亂濤盡收,兩人身軀竟不曾溼了半分,僅有猴娃衣潤,還是他前番滅火所致。荒郊孤廟,跟前火堆,如舊泛著微光。果兒驚愕,好似平白做了一夢。

斯時,老者喜而出定,笑曰:“好也,好也,所謂凡有所相,皆是虛妄,爾今已悟,果然上上根基也!”

男孩於此即明這遊翁與他相見,暗中自有一段天緣牽引。此人若能教他些道理本事,不啻為猴母之後,又一明燈。

慮及此,乃俯身下拜:“老恩公慈悲,今見好手段,乞收我為徒,便是尊師所言,一併兒照辦,莫有半分遲疑!來日得了好,定念恩師情誼!”

見他這般誠懇,老者本有收徒之意。繼而暗忖,可笑,在此小童眼裡,我如天仙,殊不知那“天仙”二字,距我尚遠矣。

即想到這一世修身於此,終未得羽化,只在散仙一脈遊離,若就此絕塵,縱能輪迴,此生休矣。

方其自嘆才了,又慮天道。己忠純潛心,修持不懈,已非一世,卻終在太乙之外,難入明堂,聞大羅正法,玄門妙道。不過是因其與上仙缺緣,縱把名號念破,經咒嚼碎,也僅此而已矣。

那叟尋思道:我來時方問前路,不能有得,昔日算數,未曾如此恓惶,此子定非凡也。其落難在此,另有輝煌,只不知是天地純子,還是仙家幼蠆——

猶疑過後,遂又暗言:罷罷罷,縱是仙門來歷劫的過客,老夫也定要把這段緣結了,來日或有用處。比及飛鯤化鵬,大象豁然,倒看你這小兒造化如何?

繼而擺擺手臂,斥道:“我孫闖一生做事,但憑隨心,豈須回報?今若收你,即是緣分至此。汝且記下,修得萬中法,方證人上人。你若有大神通、大能耐,於天下行走,便是皇權貴胄、諸佛群仙,也萬萬動你不得!”

“此處世之道,立界之本!”

“切記!切記!”

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