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逃避恐懼,沒想到卻揭開了心中的傷痕,那痛來得如此突然,深入骨髓,步兒緊緊的握著拳頭,幾要出血一般用力,“是舅舅告訴育兒的嗎?”

“嗯,”魯育睡意朦朧的點著頭,“娘放心,育兒會乖乖的。”

靜靜的聽她們均勻的呼吸聲,步兒示意侍女放下暖闈,慢慢走到銅鏡前,鏡中的女子那般陌生,在自己心裡,自己永遠都停留在初到許昌那一年,嬌美可愛,可是現在,記憶中的自己被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瘦得幾乎見骨的女子替代了,蒼海桑田,這才驚覺自己一直活在一個不願意清醒的夢境中時,卻不知世間已經千年。

疲憊的躺在床上,隱約覺得有人掀開了帳簾,熟悉的香味兒裡雜著冷風,在靜夜裡,孫仁的聲音迷茫得就像迷路的孩子,“嫂嫂,今夜我可以和你一同睡嗎?”

默默的移動身體,感覺孫仁輕盈的躺了下來,彷彿一片雲、一陣風,沒有重量,忍不住一陣心酸,冰冷的手從被中摸索而來,輕輕的將自己的手握在掌心,“嫂嫂,今夜會下大雪,我記得小的時候,大哥不得已投在袁紹麾下,母親、二哥和我相依為命,每每下大雪,二哥都會煮鹿肉鍋子,我們一邊吃,一邊賞雪,猜測大哥在做什麼,那個時候,真真的快樂。”

小的時候?在許昌之時,雪季總是來得很早,每當這個時候,自己總不肯離開暖玉軒遷到暖閣去,總要回到家中,待第一場雪融盡這才會回丞相府中,“爹爹也很喜歡鹿肉,每年冬季,都要買很多。”

一時間,沉溺於往事之中,默默無言,過了許久,孫仁淡然道:“嫂嫂,這些年來,許多的事都變了,唯獨有一件事始終不變,嫂嫂可知道那是什麼?”

沒有改變嗎?彷彿一切都變了,物是人非,黑暗中,疲憊的閉上眼眸,“尚香覺得什麼未曾改變呢?”

孫仁的笑聲甜美如山澗的泉水,她笑了許久,“這些年來,二哥變了許多,他越來越關注權勢,為了權力,他可以犧牲一切……。”

隱約已經猜到她要說的話,她也許看透了自己對孫權的不信任吧在孫權心裡,天下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與他的江山相較,尚香是想說他對自己始終未變吧其實變與未變不是旁人能夠道明的吧

“嫂嫂,”孫仁的聲音突然暗啞了,“這些年來,我注視著二哥一點一點的改變,覺得那般的可怕,權力真真的可怕,它能讓人變成魔鬼,嫂嫂,可是這一次,我卻覺得無論二哥有什麼樣的變化,他對你,始終還存有一份真情。”

她究竟想說什麼呢?似乎她並不是勸戒自己,放棄誅殺關羽的念頭,也不為關羽死後,孫權會因為震怒而如何待自己而憂心,只是單純的講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而已,在黑暗中微微笑著,“嫂嫂,有人這般愛著你,難道你不覺得幸福嗎?”

幸福嗎?步兒輕聲問自己,幸福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彷彿從未感受到所謂的幸福,究竟什麼是幸福呢?

聽聲音,“嫂嫂,我知道你不會明白的,你的心裡,一味的只覺得自己苦,卻不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在羨慕你這種苦楚。”

是嗎?還有人羨慕嗎?面上的笑禁不住擴大了,大得無邊無涯,“尚香,你不會明白的,我心裡的苦,誰都不會明白。”

“我當然明白,”猛然間,孫仁的聲音尖刻如刀,“你在哀怨曹衝的死,你在哀怨子敬的死,步兒,你活在過去的世界裡,難道你不覺得你悲哀嗎?你若走不出過去,你怎麼會有未來呢?步兒,曹衝已經死了許多年,你還不肯接受嗎?二哥這般愛你,難道你從不曾感動過嗎?二哥是江東的主公,除了江山,他什麼都給你了,步兒,二哥還要做什麼才能感動你呢?難道真的要把江山都送給你嗎?”

是因為冬夜嗎?還是因為她語氣裡罕有的尖刻呢?步兒突然覺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