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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戰初期,弘一法師相繼在晉江革庵、泉州承天寺和開元寺等處,為僧眾和居士們開講《華嚴經大意》、《華嚴經普賢行願品》等佛典,每講都切囑緇素讀誦行願品十萬遍,以此功德迴向,國難消除,民眾安樂。十萬遍行願品文字之多、篇幅之長,可以想見,但弟子和居士們都深感弘一法師對國家民族的忠心和誠意,表示要用一年工夫認真唸完。一天早晨,弘一法師在承天寺食堂用餐,當食之際,禁不住潸然流涕,備極痛苦地對弟子們說:“吾人所吃的是中華之粟,所飲的是溫陵之水,身為佛子,此時此刻,不能共紓國難予萬一,為釋迦如來張點體面,自揣不如一隻狗子,狗子尚能為主守門,吾人卻一無所用,而猶靦顏受食,能無愧於心乎!”
弟子們聽著弘一法師的話,也都泣不成聲,悲痛異常。在這之後,他每有開講,座位後面的牆壁上,掛起了一幅由其親手書寫的中堂:“唸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唸佛。”後有跋語曰:“佛者,覺也。覺了真理,乃能誓捨身命,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是故救國必須唸佛。”
泉州處於戰事前沿,日本人的飛機不斷轟炸,時時處在危殆之中。弘一法師卻依然獨往獨來,集眾演講,弘法開示,在心靈高潔的人面前,無論多麼強大的暴力機器,也是孱弱不堪的。弘一法師在寫給豐子愷的信中說:
黃花。夕陽。山外山(4)
“……朽人出家已來,恆自韜晦,罕預講務。乃今歲正月至泉州後,法緣殊勝,昔所未有,幾如江流奔騰不可歇止。朽人亦發願為法捨身。雖所居之處,飛機日至數次(大炮疊鳴,玻璃窗震動),又與軍隊同住(軍人住寺內),朽人亦安樂如恆,蓋已成為習慣矣。幸在各地演講,聽者甚眾,皆悉歡喜。於兵戈擾攘時,朽人願盡綿力,以安慰受諸痛苦驚惶憂惱諸眾生等,當為仁者所贊喜……”
弘一法師弘法的誓願和對民族的大愛已經在他肉身長駐。他在答友人的信中說:“一生之中晚節最為要緊,願與仁等共勉之也。亭亭菊一枝,高標矗勁節。云何色殷紅?殉教應流血。”“對付敵難,捨身殉教,朽人於四年前已有決心,曾與傳貫師言及。古詩云:‘莫嫌老圃秋容淡,猶有黃花晚節香。’”
無論宗教還是人生的追求,很是需要一種殉教的精魂。西方有句話“殉教者的血是教會的種子”。記得明代最大的異端李贄被逮詔獄,於同年三月十五日取剃頭刀自刎。尚未斷氣時,侍者問他“痛否”,他以指蘸血寫道:“不痛。”侍者又問:“何以自戕?”答:“七十老翁何所求!”第二天凌晨,李贄在獄中與世長辭。其實皇帝並沒有要處死李贄的意思,充其量不過是發回原籍看管而已。然而李贄卻執意要死在皇城之中,實現他“榮死詔獄”的理想,彷彿基督在十字架上實現了圓滿一般。殉教和殉道一樣,無有殉道之人,就無法喚起沉潛的東西。弘一法師是以殉教為古老的大地招魂。一個人要行己有恥,無論墨跡和血跡,他們連同他們的精神已經傲然挺立著,既是對國人,也是在日本人面前。
在民族最艱苦的日子,弘一法師懷著對佛和民族的深刻的信仰和愛,不避艱危,不避鮮血,這是自古高僧大德和屈原的血管裡都流淌著的血液啊。
很可惜,弘一法師未能看到異族的殘暴的毀滅,便於一九四二年農曆九月初四圓寂。是晚七時四十五分,弘一法師呼吸少促。妙蓮法師等待弘一法師吉祥臥後,按其遺囑,開始助念,誦《普賢行願品贊》。少頃,弘一法師眼中淌下晶瑩的淚珠。妙蓮法師等知道,這是他悲欣交集之感的流露。
我們不能不欽佩弘一法師向死的從容與淡定,當他覺得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召妙蓮法師入室,囑託圓寂之事:
(一)在已停止說話,及呼吸短促,或神智昏迷之時,即須預備助念應需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