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松花江發大水,水面已漫過旅館一樓。蕭軍是在報館知道蕭紅被困的訊息後,趁著旅館內外一片混亂的當兒,帶著蕭紅不辭而別的,當時蕭紅挺著個大肚子。

從此,一個弱女子,以自己的筆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裡,滿是傷痛地卻寫出了比那些男人都要璀璨的人生來。

吃殺豬菜時,想到蕭紅

在哈爾濱,我和朋友坐著計程車找小吃。人們推薦老六殺豬菜。殺豬菜,其實在魯西平原也有。在過年的時候,誰家殺豬,鄰居幫忙,最後把下水、豬血、腸子放到鍋裡燉。

在一個僻靜的小街,我們找到一家老六殺豬菜。我的感覺裡,一直認為蕭紅是飢腸轆轆,不獨靈魂,不獨肉體,也兼胃腸。她的文字滿篇覆蓋著餓的吶喊:黎明時候,餓了一夜的蕭紅,爬上歐羅巴小旅館地下室高高的窗臺,兩隻腳懸掛而下……她每日都是這樣地等待,看是否會有人送點食物給她裹腹。她仔細分辨著每一種不同的腳步聲,像果農在無邊的黑暗裡傾聽夜露的滴答……甚至,一次,躺在鋪滿稻草的床上,她想到了偷。“列巴”被掛在別人的門把手上飄香,她餓得直咽口水,想著怎麼去把屬於別人的食物偷來。那一刻,已然沒有了羞恥心。那一次,羞恥心終歸醒了過來……她一直餓著,一直與餓拔河較勁。

“從昨夜到中午,四肢軟一點,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像個沒有靈魂的紙人貼在門扇上。”

“郎華仍不回來,我拿什麼來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嗎?草褥子可以吃嗎……我坐在小屋,像餓在籠中的雞一般,只想合起眼睛來靜著,默著,但又不是睡。”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臨終的眼:蕭紅(3)

“我餓了,冷了,我肚痛……肚痛,寒冷和飢餓伴著我……什麼家?簡直是夜的廣場,沒有陽光,沒有暖。”

“我再也不能抑止我的憤怒,我想凍死吧,餓死吧……”

“雪,帶給我不安,帶給我恐怖,帶給我終夜各種不舒適的夢……一大群小豬沉下雪坑去……麻雀凍死在電線上,麻雀雖然死了,仍掛在電線上。行人在曠野白色的大樹裡,一排一排地僵直著,還有一些把四肢都凍丟了……從凍又想到餓,明天沒有米了。”

餓比愛人更累……

蕭紅常常處在一種飢餓的狀態下,每天都站在歐羅巴旅館的過道里等著蕭軍給她帶回吃的。有時是饅頭,有時是少量的列巴圈、牛奶。偶爾也會下下館子吃點豬頭肉、肉丸子之類的葷腥菜。但大多數時間是吃不飽的。

“黑列巴和白鹽,許多日子成了我們惟一的生命線。”

“我不願意我的腦漿翻絞,又睡下,拉我的被子,在床上輾轉,彷彿是個病人一樣,我的肚子叫響,太陽西沉下去,他沒有回來。我只吃過一碗玉米粥,那還是清早。”

“肚子越響了,怕給他聽見這肚子的呼喚,我把肚子翻向床,壓住這呼喚。”

這樣的文字不會出現在優雅的林徽因筆下,也不會出現在冷豔的張愛玲那裡。蕭紅對於飢餓的描寫是那麼觸目驚心。在老六殺豬菜館裡,怎能知道六十年前的蕭紅?外面的夜來了,現在是夏天,沒有寒冷和飢餓,也沒有了蕭紅。

剔除族譜的蕭紅

特立獨行和叛逆一直主導著蕭紅,這是不容於當世和家人的。在蕭紅的族譜裡,你卻找不到蕭紅的星點影子。在呼蘭“蕭紅故居”中,我看到有一部《東昌張氏宗譜書》,十六開本。在蕭紅的父親張廷舉之頁中,印有張廷舉單人免冠照片一張,其下為蕭紅的生母姜玉蘭和繼母梁亞蘭的單人照片。族譜的編撰者不是別人,正是蕭紅的父親張廷舉與四叔張廷惠,這部創修於偽康德三年(一九三五)八月的《東昌張氏宗譜書》的序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