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沉淵把鞋襪脫在岸邊,捲起褲腿,就那麼淌進了溪流裡。

程小羽本來也想走進來,但時沉淵制止了她。

不過這次他沒有兇她,而是好好解釋說,她前兩天剛發了高燒,大病初癒,身體抵抗力差,如果不注意,就怕病情反覆。

程小羽是個順毛驢,好好跟她說的話,她能聽進去。

至於對他的那些抱怨,其實在說出來的瞬間,就已經不在意了。

更何況,時沉淵現在還為了哄她,真就下水捉魚去了。

程小羽再作妖,再任性,也還沒到蠻不講理的程度。

於是她在岸邊找了塊乾燥的大石頭坐好,把腳晾曬在陽光下,風一吹,陽光一照,溼了的腳很快變幹,她拂去腳上的水草和泥沙,然後重新穿好了鞋襪。

她又在大石頭上曬了會兒太陽,時沉淵這會兒已經走到溪流中間,又順著水流往下游走了走,已經離他最初下水的地方有段距離了。

程小羽便去幫時沉淵拿起了鞋子,這樣他一會兒就近上岸,就能穿鞋,而不用走很遠。

不過一拿起時沉淵的鞋子,程小羽便看到了他的鞋底。

這一眼,就把程小羽的眼圈看紅了,而剛才自己對時沉淵的埋怨,也變成了內疚。

他每隻鞋的鞋底,都紮了四五個蒺藜的刺球。

中午來葡萄園之前,她非要逞能,帶他抄近路,結果帶著他迷了路,走上了那條長滿蒺藜的小道。

時沉淵怕她被蒺藜紮了,便揹著她走出了那條小道。

當時程小羽只看到了他兇巴巴黑著的臉,卻沒有看到,紮在時沉淵鞋底的刺……

她趕緊檢查了一下他的襪子,襪子上如果有血漬,就說明他的腳受傷了,如果有傷口還去淌水,那是有可能感染的,不論如何她都要把他叫上岸來。

仔細檢查一番後,沒有在襪子上發現血漬,程小羽鬆了口氣。

然後她又不禁笑起來,縱然是他這樣一絲不苟,好像永遠都不會做錯事的大男人,脫襪子也會翻過來,鞋底紮了刺,也會馬虎地不去摘,不是麼?

於是幫他把翻了面的襪子重新翻過來,卷整齊放在一邊,同時小心地幫他把鞋底那些刺摘下來。

看著被蒺藜刺扎出一塊塊凹陷的鞋底,程小羽感到一陣暖意從心底溢位來。

時沉淵雖然兇了點,有時候也過分謹慎了點,但那也是因為他在意她吧。

就像小時候自己跑出去玩,玩瘋了不看時間,也忘記給家裡去一通電話,而等她一回到家就會被爸爸打屁股,連媽媽也不幫她說話,甚至還給爸爸遞掃床的笤帚,那是她家的家法,是每次她犯了錯,必然被請出來的懲戒工具……

那時候程小羽心裡委屈極了,怎麼會有這麼兇惡的父母,不就晚回家一會兒麼,至於這樣把她暴揍一頓嗎?

等長大了也就明白了,那還不都是因為在乎,因為愛麼?

如果時總不在意她,才不會管她用什麼水洗眼睛,也不會怕她淌水著涼。

程小羽望著站在溪流中,那個專注盯著水面幫她捉魚的男人。

他的褲腿還不時因為鬆了要往下掉,他只得一遍遍重新卷好,而自始至終他臉上的表情都無比嚴肅,彷彿那水裡的魚就是他人生的終極目標,不抓住誓不罷休。

她抱住膝蓋,痴痴地望著他,忍住的笑意,終於從眼睛裡溢了出來。

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變成攝像頭,然後把眼前的情景一幀一幀地全都錄進腦子裡,永遠儲存起來。

順便也要把這份心情,這些想法也都作為旁白錄進去,以防止自己哪天又忘記了時沉淵的好,又要對他亂吼一頓。

程小羽這麼想著,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