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大道,大不過一個舍;世間惡業,惡不過一個棄。

突然想起去年定湖一見,楓林如火,她在身後,自己說,塵埃,一切都是塵埃。

沒有楓葉,沒有人間,沒有百姓,沒有她。

自身清靜,而萬物皆為塵埃。

而如今,終踏入攘攘人世,再不知能否修一個在世果。

天光漸淡,泛一種淡淡的青色,有點像她奄奄的眉宇,那樣伏枕於臂,累極卻不願哀求也不知哀求,只那樣眸子執著地仰起,看著他。

梵因合十,微笑。

然後,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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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很短又很長,對於意外獲得的人,這一夜很短;對於無奈失去的人,這一夜很長;或者可以反過來說,對於意外獲得的人,這一夜又很長,代表一生。對於無奈失去的人,這一夜很短,今生盡在此時結束。

天快亮的時候,小院裡飛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那模樣就像剛剛採了公主花的大盜。

君珂一竄竄出好遠,回頭看沉寂在夜色中的小院,摸摸唇,臉上的神情古怪得難以形容。

有些事情,實在是太天雷了!

雷到她不敢回想。

睜開眼險些就是一巴掌煽出去,然而轉眼就換她落荒而逃。

君珂悻悻嘆息——這世道是怎麼了?被“採花”的明明是她好吧?怎麼她這個“受害者”,看見那人堅忍聖潔的神情,忽然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人家,把人家採了個乾淨徹底一掃而空呢?

她很累,卻連在人家地板上睡一下都不好意思,倉皇逃了出來,輕功一縱便覺得不對勁,內力有種很充沛卻又很虛浮的感覺,一縱縱出三丈,結果卻突然不聽調動往下直墜,險些再砸破人家屋瓦。

君珂可不知道,她一念之仁,收穫豐富到難以想象,不僅得了隴,還望了蜀。她糾結了一會兒,覺得無論如何自己沒死就是好事,還是順其自然吧。

她本來想直接奔城門而去,趁夜偷偷出城和屬下匯合,突然想起轎子裡沈夢沉的話,那查近行現在出城了沒有?

她先前已經打聽過查家的地址,此時便趕了過去,查近行租的小院自然在貧民區,驍騎營一個多月的俸祿,還不夠他給他娘換間敞亮的大屋。

轉過一條巷子,查家在望,君珂正要邁步,忽聽不遠處有衣袂帶風聲,她掠過去伸手一抓,頓時“咦”了一聲。

是查近行。

人影連閃,她的親兵們也從巷子裡出來,君珂愕然道:“你們怎麼還沒走?”

“查先生說要等到你一起走。”一個親兵低低解釋。

“何必……”君珂嘆息,“你在這裡這麼久,沒去看看你娘?早點帶她離開才是上策啊。”

查近行不語,半晌道:“四面似有可疑人梭巡,我怕打草驚蛇,等你來了再做決定。”

君珂抿抿唇,知道查近行還是顧忌了她的難處,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接走老孃,她心中微熱,搶先道:“那我們快去。”

“是。”查近行在她身後道,“你這麼久才回來,可是遇見危險?”

君珂隱約覺得他語氣有點不對勁,以前的自如隨意似乎沒有了,多了份恭敬和謹慎,卻也沒在意,回眸笑道:“怎麼會?一點小麻煩而已。”

她自然知道自己先前遭逢生死危機,但從沒打算對查近行邀功,她盤算著,想辦法把查氏母子給送出京,走得遠遠的,就算那誰誰懷疑她查她,她死活不認,無憑無據,誰能拿她怎麼辦?

黎明前最黑的天色裡,小院沒有燈火,按說這也是正常現象,但君珂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查氏應該知道兒子今天問斬,就算不能去法場送行,到晚上也該偷偷燒紙錢,怎麼會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