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中格外清脆涼薄。

“雖然你忘恩負義,我卻不想學你,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果你能放下屠刀,那我便教你寂滅刀的最後一式,從此你進可敵天下,退可守江湖,只要你不興風作浪,那麼可保一世太平。”

“哈哈哈哈,太平我為何要讓這江山太平”他笑得猖狂,仰頭飲盡杯中酒,“不過,你若真肯教我寂滅刀的最後一式,我可以考慮留你王家清白。”

果不其然,七皇子不但想要取他性命,還想在王家滿門忠烈的牌子上抹黑,這是帶著多麼大的恨意與苦心啊他是王家獨脈,往後也不可能會有子嗣,王家這麼多年為朝廷付出的一切都要如東流水般流逝了嗎

只因你一時不忍,只因你遲遲不肯殺他王良琊內心備受煎熬,他起身畢恭畢敬地接過愁煞刀,鞠了一躬“多謝七殿下手下留情。”

他撫刀,長刀出鞘,抽刀斷水,儘管半山亭中促狹逼仄,然而寂滅刀刀法靈動,一招一式千變萬化。

謝孤棠邊看邊嘖嘖稱讚,他深知狼邪就算已不是武林中的至尊刀者,這世上卻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的心胸氣度,若不是他們王家害死了他的母妃,他真的不願與他勢不兩立。

那時綠拂的話再次縈繞心頭,十幾年前那場遇刺,是否真是這個小侯爺替他做了替死鬼一時心腸軟下來,竟有些不捨害他,可是路已至此,山河圖才是重中之重。

看著白衣人翩然舞刀的背影,謝孤棠有些恍惚他終於是從一個少年長成了一個男人,相比之深宮裡那些勾心鬥角,他也多想一輩子浪跡江湖,可江湖的天地那麼小,天下的江山那麼誘人,少年時交心的話如今都成了笑話。

那時白衣少年問“殿下,你長大了會做皇帝嗎”

“哈哈哈,我才不要做什麼皇帝,要被大臣煩,被妃子煩,多不自在,我嘛,想當個大俠,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

“那我要陪殿下一起“白衣少年笑得如此開懷,他想象不到花開荼蘼,四季輪轉,他們都長成了彼此陌生的模樣。

他不再是負刀而行的颯沓少年,他不再是笑聲爽朗的少年皇子。

“看清楚了嗎“他側過頭,他才終於清醒過來,當然是看清了這惟妙惟肖的最後一式。

“殿下若勤加練習,一定可以稱霸一方江湖。“王良琊放下愁煞刀,卻看見謝孤棠神色有些慌張,他看不到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內心已然有些動搖。

而再動搖又如何天下豪傑已群聚華山之巔,誓要討伐王良琊。

“走吧”王良琊一臉笑意,將愁煞刀拿在手中端詳良久,“我是不是要走出去和天下人說,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都是狼邪,謝孤棠為了救武林於危難,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如此才能保全愁煞刀的名聲吧”

“而狼邪的名字就會被抹掉,人們提起他只會想起臭名昭彰,不會想起他曾經做過的善事。”謝孤棠接著說下去“忘記一個人做過的好事要比記住他做得壞事容易許多,人們眼中只有惡,你做過再多的善事,僅一絲紕漏就可令你滿盤皆輸。”

王良琊沉默不語,薄唇邊笑意零落,漫天雨絲下入他明眸之中,氤氳出淺淺霧氣,醞釀著說不出道不明的淡漠,彷彿是死意已決、不再掙扎的模樣,他步出半山亭,一如水墨山河裡的留白,飄逸出許多遐想。

墨衣人拾起亭中角落的油紙傘,砰然撐開,隨著那抹白影飄入煙雨山色中,遠方,刀光劍影靜候多時。

王良琊到達山巔之時,秋雨初霽,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個個攜著神兵利器,目光炯炯,他們恨不得立刻撕裂狼邪,當然,就算是搶到了山河圖,也還得再爭個頭破血流,而在此之前,他們會不惜一切地打敗狼邪。

白衣人孑然而立,顯得那麼孤寂,他手持愁煞刀,淡漠地掃了一言偽善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