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對於異性充滿美好幻想而不具有任何抵抗能力。我的女友和我每次見面之後都留給我一個必需再次見到她的理由,我們的關係發展得自然順暢。我曾經嘗試回憶那些理由,覺得下次追別的姑娘沒準會用上,或者至少可以保留下來,將來教育自己的女兒,但是發現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彷彿對於初中平面幾何題中那些輔助線的添法。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就象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在陣陣的陰風中被一頁頁讀完。她合上書,嫣然一笑。我一絲不掛,傻子似的站在那裡,已經被結束。

之後的日子,我的女友對我的過去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她以女生的細心和近乎專業的心理分析技巧幫助我完成了從第一次勃起、遺精到初吻、初夜等等全部生理、心理過程的編年。我隱約記得有個女科學家在西非研究大猩猩,很出名,不知道她的試驗記錄裡有沒有大猩猩的第一次勃起、遺精到初吻、初夜等等生理、心理過程,她有沒有比較過,和她老公的一樣不一樣,大猩猩遺精的時候夢見的是那隻後部最圓滿的雌猩猩還是夢見的是她。

我的女友替我記憶我所有老情人的姓名、生日、喜好和聯絡電話。在每天晚間漫長的自習過程中,當每一個小時,需要休息一下眼睛、保護視力的時候,她常常挽著我的胳膊漫步於昔日王府的花園中,隨機選擇一個老情人的名字,讓我再講述一遍和她的悲歡離合。然後啟發我運用我特有的陰損刻薄將那個女孩形容成貌如東施、心如呂后。

我總是記不清楚我是如何同我的初戀分手的。

“你是不願回憶。”

“我真記不起來了。”

“你還愛她。”

“我還愛她,我當時就會死纏爛打的。”

“死纏爛打不是你的性格。什麼藕斷絲連、死灰復燃才是你的路數。”

我的初戀大學畢業後分配了個好差事,站在改革開放的風口浪尖上,她也常常襟懷廣闊,渴望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我還要念我沒完沒了的學,吃食堂的肉片大椒土豆。可能是有氣質吧,她剛到單位就被分配主要負責請客喝酒了。兩個月後公司慈善捐款,她就成了扛著巨大偽造支票(上面畫著一個一和數不清的零)、在電視臺的攝影機前走來走去、表現公司形象的兩個姑娘之一。似乎記得她下班後,我去找她,推了腳踏車和她在便道上走,旁邊有一輛大奔跟著我們。裡面一個四四方方,意氣風發的男人放下車窗,吊著眼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們。

“你認識他?”我問。

“我們最年輕的處長。我替他擋過酒,救過他幾回。”

“挺氣派的,這麼大一輛車。”

“人也不錯。上次喝多了,他說之所以買這輛車,是覺得它的後面特別性感。”

“一眼看上去,就有想強暴它的感覺?”

“他沒太多文化。”

“他插在什麼地方呢?排氣孔?拿什麼插呢?大奔會有感覺嗎?”

“你是書讀太多了。”

“黃書劉備。”

總之她後來坐進了那輛大奔,我也不必推腳踏車陪她走了。最後一回,她顯得傷感、冷靜而又興奮,好象我姐姐上飛機去美國之前面對家人似的。我問處長有沒有狐臭,她說不知道,但是她只會坐在車子的後座,她喜歡坐後座。我心裡知道,她坐習慣大奔後,會想起我的腳踏車後座,會想起如何摟住我的腰,把手放在我的第十二、十一肋骨上。哥哥講過,多數人在夜晚只看見了車燈,不記得腦後還有月亮。不少人都說哥哥有時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其實禪意盎然。有些人生而知之,不念書卻充滿世俗智慧,哥哥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人在文獻中間或有記載,比如《五燈會元》中的龐處士。

“最後親我一下好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