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訴苦,但是訴苦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越來越柔和,它被時而向女兒時而向薩寧提出的問題所代替;接著她允許他拿起她的手,並且不馬上收回去……後來她又開始哭泣——然而這眼淚的意義已全然不同了……然後她苦笑起來,感慨喬萬尼·巴蒂斯塔已不在人世,但是和先前的感慨已完全是兩個意思……再過一會兒——兩個罪人——薩寧和傑瑪——已經跪在她的腳邊,她則把雙手依次放在他們的頭上;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已經在擁抱她、吻她,這時愛彌兒滿臉通紅興沖沖地跑進屋來,投入到這緊緊團在一起的一堆人裡面去。

潘塔列昂朝屋子裡一看,笑了一笑,同時又皺起眉頭——走到店堂裡開啟了通外面的門。

……

三十

來諾拉太太從絕望過渡到悲傷,又從悲傷轉為“靜候命運的安排”,其間的變化相當迅速;即使是這“靜候命運的安排”,也很快轉而成為暗自的滿足,但是因為面子關係,這種滿足總是千方百計地掩飾著、隱忍著。薩寧從認識來諾拉太太的第一天起就合她的脾胃;及至她認定他將成為她未來的女婿時,她便不再認為這個想法本身有什麼特別不愉快的成分,雖然她依然認為有責任要讓自己臉上保持某種受了委屈……甚至憂慮的表情。然而近日來所發生的事情竟是如此異乎尋常……接二連三!作為講求實際的女人,一個作母親的人,來諾拉太太覺得同樣有責任向薩寧提出種種問題;薩寧早上出發去和傑瑪約會時還連想也沒有想過他會娶她,——真的,當時什麼也沒有考慮過,只是被自己熾烈的愛情所驅使,——此刻卻胸有成竹地,甚至可以說是激情滿懷地進入了自己的角色,未婚夫的角色,所以一切問題,他都回答得詳盡而周到,而且興致勃勃。來諾拉太太由於相信他出身於真正的貴族世家,而又有點詫異他竟不是一個公爵,所以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有話在先”,——她將在他面前說得十分坦率、不拘禮節,因為做母親的神聖職責迫使她這樣做!薩寧回答她說,自己對她別無要求。他懇求她——別對他寬恕!

於是來諾拉太太向他指出,克留別爾先生(這個名字一出口,她就輕輕嘆了口氣,把嘴合上了,說起話來有點結結巴巴)——克留別爾,傑瑪原來的未婚夫,現在的收入有八千金幣,而且這個數目每年都在迅速增加,可是他,薩寧先生倒底有多少收入呢?

“八千金幣,”薩寧慢吞吞地重複說……“這合我們的錢大約是一萬五千盧布……我的收人要少得多。我在土拉省有座規模不大的田莊……要是經營得法,也許——甚至一定可以有五千或六千的出息……還有,假使我出去任職,就會很容易得到二千左右的薪俸。”

“到俄國去供職?”來諾拉太太大聲嚷道。“那麼我和傑瑪大概要分別了!”

“可以到外交部去工作,”薩寧接上去說,“我在那裡有點兒關係……這樣就可以在國外工作。要不,還可以這麼辦——而且是再好不過的辦法:把產業賣了,再把得手的錢用來經營一個合適的企業,比如改善你們的糖果店。”薩寧也覺得自己說的事不大合情理,但是無以自解的一種勇氣驅使著他!他向傑瑪看去,自從“講求實際”的談話開始以來,她有時站起來在房間裡踱上幾步,又坐下來——他向她看去——此刻他的面前已經沒有障礙,所以他甘願立刻以最妥當的方式作出一切安排,只要不使她擔心。

“克留別爾先生也想給我們一筆不大的款子來振興糖果店。”來諾拉太太猶豫了一會兒後說。

“媽媽!看在上帝的分上!媽媽!”傑瑪用義大利語大聲說。

“這些事可得事先講清楚,我的孩子。”來諾拉太太用同一種語言回答她。

她重新對著薩寧,開始問長問短:俄國婚姻法是怎麼樣的,和天主教徒結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