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啦?”她問。“在我面前你從來不哭的——怎麼突然……”

“沒什麼,媽媽,沒什麼!但是請您等一等!我們倆都需要等待。明天以前什麼事也別決定——好,我們來揀櫻桃吧,趁太陽還沒有下山。”

“可是你會變得明白起來嗎?”

“不,我頭腦非常明白!”傑瑪鄭重地搖了搖頭說。她開始把不大的一束櫻桃紮起來,高高地擎在自己發紅的臉孔前面。她沒有擦掉自己的眼淚:它們自行幹掉了。

……

二十五

薩寧幾乎是跑步回到自己的寓所的。他覺得,他意識到惟有在這裡,當他一人獨處的時候,自己方始弄明白:他發生了什麼事,他所發生的事屬於什麼性質。是的,當他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坐到書桌前面去把雙手支撐在上面、用雙手托住臉頰的時候,他就傷心而嘶啞地叫起來:“我愛她,瘋狂地愛她!”——這時他的內心一下子熱起來,宛然煤塊被突然吹走了覆蓋在上面的一層灰燼。瞬間……他簡直無法理解,與他並排而坐的怎麼竟會是她……是她!——他怎麼會既同她交談,卻感覺不到自己對她的那種拜倒裙下的愛慕之情,猶如青年人常說的那樣寧肯“在她的腳邊死去”!最後一次在花園裡的會面決定了一切。此刻,當他想念著她的時候,在他面前的她已不再是星光下那副頭髮蓬鬆的模樣——他看到她坐在長靠椅上,一下子從頭上摘下帽子,如此信賴地看著他……他全身戰慄,熱切的愛情流遍了他的全部脈絡。他想起了那朵玫瑰,他隨身帶在口袋裡已經有三天,——他掏出花來,狂熱地把它用力貼緊自己的嘴唇,被刺得直皺起眉頭。此刻他已不再去作任何判斷,作任何設想,既不作打算,也不作預測;他和過去的一切已經一刀兩斷,他向前躍進了一步:從自己孤單的、獨身生活的憂悶的河岸上蹦地一下跳入了愉快、沸騰、洶湧的激流——他已不再感到有幾許痛苦,他也不想知道,它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會不會把他甩在山崖上砸個粉碎!這已經不是烏蘭德抒情歌曲裡靜靜的細流,那些不久前催他人睡的曲子……這是洶湧的。無可遏止的波濤!它們向前奔騰,向前飛躍——而他也和它們一起奔騰!

他拿起一張紙,寫下了下面的字句,未經塗改,幾乎是一筆而就的。

親愛的傑瑪!

您一定知道我要給您帶來的建議是什麼,您也知道您媽媽希望的是什麼和她請求我做的是什麼,——但是還有的是您不知道的,而此刻卻是我必須告訴您的,那就是我愛您,以一顆初戀的心的全部激情來愛您!這火焰在我的心中驟然上升,竟是如此強烈,使我找不出言詞來形容!!您媽媽到我這裡來向我提出請求的時候,——它還僅僅潛伏在我的胸中——否則我作為一個誠實的人,也許會拒絕履行她的委託……現在我向您承認這一點,本身就是一個誠實的人所表示的承認。您應當明白自己和什麼人建立了聯絡——我們之間是不應當存在什麼誤會的。您會發現我不會向您提出任何建議的……我愛您,愛您,愛您——除此而外別無所有,無論在腦子裡,還是心靈上!!

德·薩寧

薩寧把條子折攏、封好,曾想叫茶房來送去的……“不!這樣不妥當……透過愛彌兒?可是到商店,在其他的夥計之間去找他——也欠妥當。而且天已經黑下來,或許他已經離開店裡了。”薩寧雖然只是這麼思量,卻已經戴上帽子出了門;他轉過一個街口,又拐入另一個街口——正好看見愛彌兒就在自己跟前,他的高興真是難以形容。熱情的年輕人腋下夾著書包,手裡拿著一卷紙,正匆匆趕回家去。

“此話不虛,每個熱戀者都有自己的福星。”薩寧想,於是叫住了愛彌兒。

他回過頭來,立即向他跑去。

薩寧沒有讓他興奮起來,而把字條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