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便池上方貼的是“請上前一步——生物室鄭重邀請。”

廁所門背後是:“再見。我們知道您留戀這優美的環境,可現在是工作時間。何日君再來?生物界同人恭送。”

隔間裡的標語各有特色。男廁所裡寫著:“大珠小珠落玉盤”,“一片冰心在玉壺“。女廁所裡寫著:“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還有額匣,“暗香亭”。要說王二的書法,那是沒說的。我寫碑就寫過幾十斤紙,眼見廁所像個書法比賽的會場,誰知道校長一來就闖進生物室板著臉喝道:

“廁所裡的字是你寫的?”

“是呀。您看這書法夠不夠評獎?”

“評個屁!高教局來人檢查工作,限你十分鐘,把這些字全刷了!”

貼時容易洗時難。還沒刮洗完,高教局的人就來了,看著標語哈哈大笑,校長急得頭上青筋亂蹦。等那幫人走了,校長叫我去,我對他說:

“校長,不管怎麼著,廁所我是洗了。總得表揚幾句吧?”

“表揚什麼?下回開會點名批評。”

“這他媽的怎麼整的!您去看看,廁所刷的有多白!算了,我也不裝孫子了。以前怎麼著還怎麼著吧。”

“不準去!坐下。刷廁所是好事,寫標語就不對了。將來校務會上一提到你,大家又會想起今天的事,說你是個搗蛋鬼!你呀,工作沒少做,全被這些事抵消了。今後要注意形象。回去好好想想,不要頭腦衝動!”

從校長室出來以後,我恨得牙根癢癢,讓我們刷廁所,又不準有幽默感,真他孃的假正經。鈴聲一響,我扛著投影儀去上課。我想把形象補救過來,課上得格外賣命。這一節講到微生物的鏡下形態。講到球菌,我蹲下去鼓起雙腮;講到桿菌,就做一個跳水準備姿勢;講到弧形菌,幾乎扭了腰;講到螺旋菌,我的兩條腿編上了蒜辮子,學生不敢看;講到有鞭毛的細菌可以移動,我翩翩起舞:講到細菌分裂,正要把自己扯成兩半兒,下課鈴響了。滿地是鉛筆頭,一滑一跤。我滿嘴白沫地走回實驗室,照照鏡子,發現自己像只螃蟹,一拔頭髮,粉筆末就像大雪一樣落下來。剛喘過氣來,醫務所張大夫又來看我。他說農學系有人給他打電話,說王老師在課上不正常。他來給我量體溫,看看是不是發高燒。我把張大夫攆出去,許由又朝我冷笑,我把他也攆出去。自己一個人坐著,什麼都不想。

我忽然覺得噁心,到校園裡走走。我們的校舍是舊教堂改成。校園裡有雜草叢生的花壇,鑄鐵的欄杆。教學校有高高的鐵皮房頂。我記不清樓裡有多少黑暗的走廊,全靠屋頂一塊明瓦照亮;有多少閣樓,從窗戶直通房頂。古舊的房子老是引起我的遐想,走著走著身邊空無一人。這是一個故事,一個謎,要慢慢參透。

首先,房頂上不是生鏽的鐵皮,是灰色厚重的鉛。有幾個閹人,臉色蒼白,身披黑袍,從角落裡鑽出來。校長長著長長的鷹勾鼻子,到處窺探,要保持人們心靈的純潔。鑄鐵的欄杆是土耳其刑樁,還有血腥的氣味,與此同時,有人在房頂上做愛。我見過的那隻貓,皮毛如月光一樣皎潔,在房頂上走過。

你能告訴我這隻貓的意義嗎?還有那牆頭上的花飾?從一團雜亂中,一個輪廓慢慢走出來。然後我要找出一些響亮的句子,像月光一樣乾淨……正在出神,一陣鈴響吵得我要抽風。這個故事就俺小王二一樣,埋在半夜裡的高粱地裡了。

我正好走在大電鈴底下,鈴聲就在我頭頂炸響。學生吶喊著從樓裡衝出來,往食堂飛奔——這是中午的下班鈴。我忽然下定決心:媽的,我回家去。中午飯也不吃了!

走上大街,看見有人在掃地,我猛然想起今天是愛國衛生日,全城動員,清掃門前三包地段。今天又是班主任與學生定期見面的日子。按學校的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