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初試,所以心態已經很輕鬆。讀了這篇奇文,我突然覺得,出不出資源真是無所謂了,假如不出廣西,仍是一回事。我的唯一目標是回到我的精神故鄉北京。我一定要結束過於長久的冬眠,甦醒過來,重新過人的生活——一種有思想和有感情的生活,一種創造的生活。

恢復高考是在1977年底,敏子作為北京六六屆老高中生,我理所當然地慫恿她報考了,但未被錄取。這是讓我感到特別遺憾的,因為她的水平本來足以考上。1978年3月,研究生招生開始報名,我報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蘇聯當代哲學專業。之所以報這個專業,是因為我的俄語基礎很好,比較有考上的希望。幸虧第一屆招生時,報名不需要單位和地方人事部門批准,否則縣組織部一定會一如既往不放過阻撓我的機會。使我不解的是,為什麼後幾屆改變了這一明智的政策,因而勢必阻擋了一些有才氣卻不被當地領導喜歡的人的進路,其實正是這樣的人最需要擺脫束縛。複習的時間很短,我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讀儘可能找到的西方哲學原著及原著選輯,二是讀俄文版《國家與革命》。5月15至17日,全國考生同時在本人所在地進行初試。我感覺良好,後來知道,作為專業課的西方哲學史得了96分,是哲學所考生中最高的。

然而,在初試後的一個多月裡,一點兒訊息也沒有,一向不自信的我已經開始絕望了。忽一日,北京來了兩個人,據說是來搞我的政審的。晚上,他們到農機廠的破屋子裡來,一位是哲學所倫理學室主任劉啟林,另一位是哲學所科研處副處長薄希成。薄希成是薄一波的兒子,他把他們在縣組織部的遭遇當作一件好玩的事告訴我:由於介紹信抬頭寫的是縣黨校,組織部拒絕接待,他轉身重填了一張空白介紹信,才被接待。劉啟林告訴我,組織部說了我不少壞話。他接著說:“他們認為是缺點的,我們認為正是優點,這裡四人幫的流毒太嚴重了。”他們還告訴我,我考得相當好,要去北京複試,透過應不成問題。我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愉快心情。政審從來是一件詭秘的事兒,現在這兩個人卻坦率地把有關情況連同自己的看法都告訴了我。我在這裡一直受著壓制,多年來不論哪一級組織都異口同聲說對我理應如此,現在我第一次聽到也是組織上來的人說這是錯誤的。忽然之間,一切都變正常了,常識恢復了自身的尊嚴。在粉碎四人幫一年半以後,新紀元的陽光越過重重障礙,頭一回直接照到了我的身上。在我眼中,這兩個彷彿從天而降的人幾乎像救星一般。因此,當薄希成與我下圍棋並且把我殺得大敗之時,我仍覺得我的破屋子裡一片光明。

7月份,我到北京參加複試,然後回資源靜候通知。在此期間,我到興安與小玲共度了四天,我們在靈渠划船,我倚在船舷上享受著她的美妙的話音。接著,阿良來資源訪問我,他是小玲的親戚,當時在江西插隊,透過小玲手抄的我的詩作認識了我。他在我這裡住了十多天,我們天天在小破屋裡抽菸長談,從此成了莫逆之交。9月14日,我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就在幾天前,組織部的一個幹事——一個奇醜的女人,她也是大學生哪——還到處放風說:“周國平想出資源?做夢!”啊,真好,我總算有一件事可以讓這樣的人不舒服,同時讓我的朋友們高興了。

資源的外地幹部中流傳著一句話:“過了打鳥界,回頭拜三拜。”打鳥界是資源公路上地勢最高的一座山,也是資源與臨縣的交界處,外地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