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湖衣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頹然跪倒,面上似哭似笑,不知如何比擬。忽而聽到一絲不尋常的動靜,一轉頭,正對上一團白霧。

顧少白跌坐在地,扶著脖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難受的感覺不亞於死了一遭。回神驚覺自己安然無恙,才想起他只是附身在紙人身上,那紙人並不是他真正的肉身。

逃過一劫了麼?顧少白驚魂未定,忽覺一股視線宛如附骨之疽緊緊黏在他身上,看得他背後一涼,頭皮一陣發麻,緩緩轉頭,正是寧湖衣眯著一雙鳳眼陰譎地盯著他,彷彿下一刻就要猛撲而上,再一次置他於死地。

“不……!”顧少白大駭,手忙腳亂地往後退去,避寧湖衣如蛇蠍。縱然如此,心早就沉到了底,深知自己這點伎倆絕敵不過寧湖衣,垂死掙扎也不過徒勞而已。

寧湖衣看著地上連滾帶爬唯恐避之不及的顧少白,忽然笑了。這麼個醜陋的東西怎麼可能是他的少白?他是瞎了眼麼?那個捉到了他痛處將這麼個玩意放到他身邊來的人又是誰?是看準了他老到眼瞎糊塗了?可笑,實在可笑!

寧湖衣看著顧少白,動了動手指,發覺自己連抬手弄死他都懶得。又動了動嘴,“滾”字尚未出口,狂風驟起,變故徒生。

勁風帶著水汽呼嘯而過,吹亂了寧湖衣散落下的鬢髮。眼前忽而一陣迷濛,待再睜開,周遭一景一物連帶頭頂一輪明月都被風吹散成了昏黃煙氣,似霧似沙隨風盤旋,緩緩向地面的白霧聚攏。

白霧之下,煙氣匯成一朵千瓣蓮紋,細看又像重波疊浪,正是寧湖衣無比熟悉的法陣——接引之陣。

第150706章

“哦?”寧湖衣眉頭微動。他本心中有數,算好時辰還可再與肖無明說上兩句,乍聞妙音出聲提醒,凝神感受了一番,竟真到了月上高天之時,被他藏在乾坤囊中的那物也隱隱透出一股怒然勃發的氣息,不禁有些意外。

許是被肖無明設的結界擾亂了對時空的感知,寧湖衣沒多在意,輕拂乾坤囊,從中取出一物,攤開手掌,掌中躺著一顆墨綠色的形如茴香的種子,卻不止八瓣,細數有十五瓣之多,每瓣都跟梭子似的肚圓頭尖,繚繞著一股濃稠的綠煙。

寧湖衣動嘴默唸了一段咒法,種子毫無動靜,倒是結界莫名地抖了起來,片刻後“嘭”地發出一聲悶響,就這麼碎裂了,顯露出了外界本來的樣貌。

顧少白一愣,本以為整個村子都是肖無明用術法所變,沒想到折騰了一番竟還是在村中,只不過黑燈瞎火,唯有頭頂一輪滿月,想來已到了夜深人靜之時。不及驚詫,周圍驀然騰起數道綠光,一躍而起,閃爍著往寧湖衣手中飛去。

顧少白屏息而觀,待光束在寧湖衣掌中停下,才知那根本不是光束,而是發著光的米粒大的小球,漂浮了一陣,一一融進種瓣弧形的梭肚內。待小球盡數沒入,種子光芒大盛,正中冒出一叢嫩芽,抽枝散葉不斷升高,不多時已長成了一根一寸多長的纏藤。

那纏藤通體墨綠,虯結的葉蔓間帶著銀色的閃雷,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寧湖衣將纏藤握在手中,動了動腳尖,將神智懵懂的肖無明踢翻過身,而後彎腰一個反手,將樹藤重重扎進肖無明丹田之內。

看肖無明仰倒在地,一掌被斬,另一臂被齊肩撕斷,此刻又被法器搗爛了丹田,如死物般苟延殘喘,明知他來者不善,顧少白心中仍舊略有不忍。一路走來,不管是對假扮雲睢的傀儡,還是對曾危及到他性命的肖無明,甚至對同行的妙心和妙音,顧少白始終無法適應寧湖衣的手段。他無權置喙,亦無礙他覺得寧湖衣殘忍。

對敵心狠手辣可以理解,有人陰譎,有人惡毒,儘管如此,在作惡時總會有一絲惶恐之感,總要拿些別的東西來填補內心的不安或虧欠,寧湖衣卻不。他從不給人留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