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大軍出城的唐諗,扭頭看向身後,只能看到整齊劃一的、黑壓壓的人頭,走在一眼望不見盡頭的軍隊前頭的就是他的父王。唐諗抬起頭,看見母妃正站在漸去漸遠的雪白城牆上,他用力揮了揮手,母妃以優雅輕緩的動作回應了他。這一去是征討兌國,不知道幾時能夠回來。他不自覺得看向走在前面的父王,父王也以同樣的角度回望著城牆,只是唐瑾很快就轉過頭,一心一意的專注在行軍上。

唐諗九歲上被過繼到泉亭王府,已經是懂事的年紀了。在他的記憶裡,父王只要人在京中,就總是和母妃出雙入對,便是母妃的一飲一食都要親自過手。兒時陛下帶姑姑來芳歇苑飲宴還曾嘲笑過父王“毫無上將氣度”,但父王從不在意,照舊為母妃佈菜斟酒。而今這一去,父王想必比自己還捨不得吧?

唐諗這樣想著,全然不知就在他們從雲燕出發的同一天,他的母妃也離開的雲燕。不是作為大巽的泉亭王妃,而是作為兌國的建平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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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史書的記載,尉遲曉再次出現在歷史的視線中,是在一個月後的隆陰。

隆陰在大約一百年前曾是兌國的領土,名為明州,後來被離國佔領才改了隆陰這個名字。後來離國滅了,又劃歸入兌國版圖。隆陰城地處遼闊的通豐平原,毗鄰東海,古人有云:“明州之地,環滄海而襟山河。”這“山河”二字指的則是隆陰之東的金郯山與繞過隆陰城西北、東北入海的隆江。

然而不論是東海,還是隆江與金郯山,都不是站在隆陰城頭能看到的。在城樓上唯一能看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還沒有迎來春天的通豐平原此時還是一片荒野,去年乾枯的野草無精打采的匍匐在地,正兀自醞釀著新一年的生機。

此時此刻,獨自站在城牆上的人的眼中就是這樣一副頹敗荒疏的景象,她身上穿著細碎迎春花的水綠底曳地襦裙,單薄在身姿任由未盡的北風侵蝕,不躲不讓。

“你這樣該著涼了。”

雪緞斗篷披上來的那一刻,她突兀得以為還是唐瑾站在她身後。他的目光總是隨時跟隨在她身邊,無微不至的……尉遲曉強迫自己停止這種思念。

尉遲曉回過身,文瓏正以保護的姿勢站在她的對面,他的左手自然的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歲月為他增添了一份名叫“氣韻”的溫潤,當年如玉的公子,而今更是儒雅不群。

“該出發了,是嗎?”尉遲曉問。

“決戰的地點已經決定在隆江南岸的州漯磯了。”文瓏說,“隆陰是北方重鎮,他……勢在必得。”

尉遲曉微微垂下眸子,“那便走吧。”

“不著急。巽軍不熟水性,便是到了隆江邊上,也得緩上數日。”

“你雖這麼說,自己不是早十來日就選定地方了?你這個新封的驃騎將軍特地回城接我,我這個參軍怎麼能還不往軍中去呢?”尉遲曉揚起微笑,點點笑容虛浮在她的眼角眉梢。此時,言節和鍾天往西南鎮守閬中,防備尚騰西南一軍佔領長河。

“繼宛公之後被授了這樣的官職,我也很是惶恐。”文瓏說道,“你從雲燕回來之後,一直不大好,河邊風吹日曬,不如在城中多住幾日為好。”

“璵霖,驃騎將軍之位你當得起。”尉遲曉說了這樣一句,就往城下走,“我很好,你別擔心。”

兩人一同步下城牆,文瓏始終走在她身前半步,有一半的身子擋在她前面,那是一種無聲的保護的姿勢。尉遲曉微微彎折了嘴角,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澤兒和渄渄都還小,正是需要父親的時候,你這時候出來,也是可憐兩個孩子了。”

文瓏以他素來的溫和口吻說道:“有國才有家。”

離國滅亡之後,兌國的國力在丞相吾思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