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之生活不好,或許就在於我不能夠體任自然,弄得過猶不及、矯枉過正。人都謂我總督之家,必得有一總督家之氣派與風範,我偏要事事如寒士,則太過矣。當總求一中庸的境界,順其自然。中庸,乃行為處事的最高境界。我一生的追求,全在中庸兩字。中庸不是說沒有激烈,也不是說一味的退守忍讓,中庸說的是恰到好處的狀態,當怒則怒,當忍則忍;當強則強,當弱則弱。如水之流洩,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中庸是一種從容。

鍾說:曾公,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有一件事大約是您做得最不中庸的事了。

曾曰:何事?

鍾說:做皇帝的事。當時,左宗棠以“神所依憑,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的對聯來試探您,彭雪琴隱諱地提示過您,楊嶽斌也明確地提醒過您,您都未曾動心,也即沒有承擔解黎民於水火之中的責任。此當行之事未行,後世說您是“犧牲一國,以為一家”。

曾曰:我之不做皇帝夢,正是為了解黎民的倒懸之苦。當時,國家連年征戰達數十年之久,可謂是國無寧日,民不聊生,民眾再不可經受戰爭之苦。而且外患正炙,當求一穩定之環境以發展自己。再說,我不做皇帝夢,因為我骨子裡還是一個書生而已。

鍾說:我知道您是書生,而且,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成了團練大臣,書生上馬殺賊的事情就不會上演。給您數十年的時間,也可成一代文豪。而且,即使是您帶兵打仗的時候,您也是對文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的。當時,進兩江總督之幕府,比中進士、進翰林還讓人心動,可見,曾公對讀書人的吸引力。曾公的鐘山談文,也已經成了文壇的一段佳話。

但是,曾公,當此之時,天下總督十之七八出自湘軍。湘軍之中,水師完全為您馬首是瞻;您的九弟國荃手中握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您還可節制您的學生李鴻章的淮軍。善戰者,如左宗棠、鮑春霆等,無不是出自於您的門下。反觀對手,綠營兵暮氣重重,毫無戰鬥力;江南大營的軍隊為太平軍所牽制;只有僧格林沁的蒙古軍,還曾有過打勝仗的記錄,但也要防備捻軍入京。最重要的是,民心已經開始思變,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當此大好機會,您登高一呼,自會應者雲集。此真可謂是天賜良機,放棄誠為可惜,而且,天與弗取,將反受其咎。況且,您不是有蟒蛇精投胎的傳說麼,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切合上天的意願,在別人,是早就要宣稱真命所歸了,您難道真的一點都沒有動心,沒有想過?

曾國藩蟒蛇精投胎傳說

那是嘉慶十六年的時候,曾國藩的曾祖父竟希公還健在。在這年十月十一日深夜,竟希公忽然看見一條巨蟒在空中盤旋,慢慢地靠近家門,然後降了下來,繞屋宅爬行一週,進入大門。竟希公清楚地看到這條蟒蛇身子有吊桶般大,頭進入院子很久了,才見尾巴漸漸收入,渾身黝黑有光,斑紋耀眼,長長的信子從嘴裡伸出來,上下顫動,嘶嘶作響,蹲在院子裡,兩隻晶亮透紅的眼睛直瞪瞪地望著他。竟希公嚇出一身冷汗,猛地醒過來,原來卻是南柯一夢!竟希公感到蹊蹺,睡意全無,遂披衣走出屋。但見明月在天,秋風颯颯,四周闃靜。他信步走著,突見空坪上分明爬著一條大蛇,居然左右蠕動,似要前行,竟希公又嚇了一跳。再定睛看時,並不是蛇,而是白果樹邊那株老藤的影子。竟希公從藤影聯想到剛才的夢,越發覺得稀奇。正在凝思時,老伴喜滋滋地走過來,說:“孫子媳婦生了,是個胖崽。”

竟希公這一喜非比尋常,趕忙走進長孫的堂屋。兒媳婦正抱著長曾孫。紅燭燈下,嬰兒白裡透紅,頭臉周正,眼睛微微閉著,似笑非笑的,煞是逗人喜愛。他猛然醒悟了:“這孩子莫不就是剛才那條蟒蛇投的胎!”他立即把這個不尋常的夢告訴全家,又領著他們去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