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羅氏拿著帕子蘸了蘸眼角的淚,旋即又笑了起來,說道:「這是天大的喜事,我可不能哭。不過寧寧,你說得不對,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感恩,狼心狗肺的人海了去。老大是我生的,他頂多在我受了氣時,安慰我幾句,開解開解我,他也無法去幫我出氣。我知道老大有難處,父母生養之恩都要報,他不能偏頗誰。說上去道理都明白,可這心吶,還是難平。」

見盧希寧神色歉意,覺羅氏笑了聲,輕快地道:「你別多想,我沒有責怪老大的意思。他也難做,幫誰都裡外都不是人。我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那老不休的對他不好。前兩年老大生病時,都那麼大的人了,他還是不放心,一守就是一整宿,比對他老子還要孝順百倍。虧得現在有你,能替我出口惡氣。哎喲,你當時不在,我聽到他對我賠不是時,我還以為他中了邪呢。後來見到他那張老臉,比鍋底還要黑時,我總算回過了神,他這肯定是在你這兒吃了憋,不得不低頭了。當晚我我就喝了一大壇酒,這是大事,一定得慶賀。」

人實在是太複雜,盧希寧到現在也看不透。納蘭明珠是個好父親,卻不是好丈夫,不僅僅是對覺羅氏,看他的種種做法,對姨娘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覺羅氏又拿起銀剪,喀嚓修理著花枝,自嘲地道:「以前阿瑪在的時候,不止一次對我說過,我就知道咋呼,嘴上不饒人,其實下不了狠心,以後會吃大虧,讓我得改。後來阿瑪臨死之前,後悔過以前殺戮太重,說這就是他的報應,可惜連著大哥也一併被連累了。所以這麼多年我也沒改,虧倒是吃得不少,我也沒什麼後悔之處,真讓我做出傷天害命的事情,晚上也會睡不著,我得為後世子孫積福。」

插滿了一個花瓶,覺羅氏再換了個花瓶,語氣淡然,像是說著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再說幾個姨娘,我殺了她們又有什麼用處,沒了她們,老不休的掉幾滴貓尿,再去納幾房更年輕貌美的就是。我不僅得幫著操持辦酒席,還得花更多的銀子,到頭來得不償失。就是鬧到宮裡去,我也得沒臉,皇上自己都一大堆女人呢。上次我跟你說的遏必隆家姑娘,先前進宮封為了妃子,還不止這一個呢,皇上的表妹佟佳氏也進宮了,後宮現在可熱鬧得很。」

盧希寧好奇地道:「那後宮裡的人也爭來鬥去嗎?」

覺羅氏翻了個白眼,說道:「明面上肯定是姐妹相和,私底下還不是暗中打破頭。就是種地的老百姓,家裡多生了幾個兒子,兄弟間爭間破屋子都會鬧得面紅耳赤。後宮裡的妃嬪,爭的可不是幾間破屋子,要是得寵的有了封號,從俸祿到衣食住行,都要比別人好,等著別人給你低頭見禮。若是運氣好生了兒子,那更是不得了,以後再不濟,也得封個親王貝勒。」

覺羅氏撣了撣身上用金線繡著花開牡丹的緙絲常袍,自嘲道:「富貴榮華迷人眼,又幾個人能看開,反正我不大看得開。有人說安於清貧,那是無奈之舉,不安的話能怎麼辦呢?春天青黃不接,肚皮餓得呱呱叫。夏天太陽曬得人要掉一層皮,秋天的時候收了糧食,還沒在糧倉放暖和,就得拿去交租。冬天冷得凍死人,沒有上好的紅羅炭,黑乎乎的炭一燻,再美的人兒也得變成黑臉包公。」

盧希寧聽得津津有味,覺羅氏瞧著她的神色,臉上笑容更濃,感慨地說道:「寧寧,你不一樣。老不休低頭,我就是不問,也知道是因為你有本事,他不敢拿你如何。我們都不如你,甚至後宮的那些皇后嬪妃,也不能與你比。你看,我就是積了福,才讓你做了我的兒媳,比自己生個女兒還強一百倍。李姨娘她們不懂,我以前也不大懂,跟老不休大吵之後,我實在氣不過,還想著乾脆去將李姨娘殺了,她的心被養得太大,居然敢惦記起納蘭府來,呸,她也配。」

盧希寧笑盈盈聽著,也不插話,提壺替覺羅氏茶杯裡添